陀螺電影 威尼斯特别報道
撰文:NoNoNos
誰也沒有料到,本屆威尼斯電影節的金獅大獎獲得者,場刊最高分獲得者,是最後一部上映的主競賽影片——趙婷的《無依之地》。

這是這位年輕的中國女導演的第三部長片作品,也是她首度入圍國際A類電影節主競賽單元。首次入圍,直接拿下最高獎。

憑借《哥哥教我唱的歌》和《騎士》兩度入選戛納導演雙周單元、在美國各類獨立電影典禮上四處斬獲獎項之後,趙婷就不再是 “宋丹丹繼女”了,而是“導演趙婷”。

2018年,在奧斯卡頒獎典禮上再度獲得小金人的美國泰鬥級女演員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宣布,自己即将和趙婷合作一部電影。
如今,這部傳說中的電影在水城擊敗俄羅斯老将安德烈·康查洛夫斯基、墨西哥鬼才米歇爾·弗蘭克、日本名導黑澤清等等勁敵,獲得最高榮譽金獅獎。

從今夜之後,趙婷就是曆史上獲得最高榮譽的第五位女導演,這也是華人電影導演獲得的第八座金獅獎。

這部名為《無依之地》的電影改編自美國女記者Jessica Brauder的同名非虛構作品《Nomadland: Surviving America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本書采用調查式新聞寫作法,講述了作者Jessica Brauder本人,深入美國中西部腹地,住在自己的廂式貨車裡,學習成為一個當代遊牧民的曆程。

她慢慢融入當代遊牧民集散在整個美國的社群之中,學會了各種在車上生活的技巧;并且卧底亞馬遜等大量雇傭臨時工的企業,接觸了各種各樣的社會邊緣人群。
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讀到這部紀實作品以後,和她的制片搭檔迅速拍闆,買下了版權。但是導演的人選卻遲遲無法确定。

直到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在多倫多電影節上看到了趙婷的《騎士》,她立刻打電話給搭檔說:“我找到我們的導演了!”
傳統意義上來說,西部片是一種通常被男性所壟斷的類型片;
但是趙婷在《騎士》中,通過講述一個牛仔在逆境中重塑夢想的故事,罕有地挑戰了這個雄性粗犷的固化類型,在蒼茫的美國腹地曠野之上,完成了一次細膩的影像呈現。

麥克多蒙德當時連自己要不要出演女主角都不确定,卻在看了《騎士》之後認定,《無依之地》的導演非趙婷不可了。
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和趙婷一見如故,迅速展開了項目。在趙婷寫出劇本、精挑細選出23位劇組成員之後,她們在2018年九月上路,開始了曆時六個月的拍攝。

影片聚焦一個年長的女性弗恩(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飾),她和丈夫生活内華達州一個叫“Empire”的石膏礦小鎮。
經濟大衰退的時候,石膏礦公司破産倒閉,全體員工被遣散;因而整個小鎮也沒有了存在的意義,它被從地圖上徹底抹掉,連郵編都失效了。
弗恩的丈夫已經生病去世,沒有了工作,失去了房子的弗恩孤獨一人,無家可依,隻能離開這個被廢棄的小鎮。
為了将生活成本壓到最低,她成了一個住在廂式貨車裡的現代遊牧人,踏上一邊打工一邊流浪的旅程。

在這段艱苦漂泊的過程中,她習慣了孤獨,也和許多廂式貨車寄居者相遇、相識,收獲了友情和依靠。
慢慢地。弗恩終于體會到,在廣袤的天地間,她不再需要一個房子作為家,她時刻和自己家在一起;和自己的車在路上,就是人生最徹底的自由。
看過趙婷兩部前作的觀衆會覺得,《無依之地》還是那個熟悉的趙婷。從制作班底來說,确實是同樣的配方。劇本寫作、剪輯依舊是趙婷一手包辦;

與趙婷合作過《哥哥教我唱的歌》和《騎士》的制片人Mollye Asher再次加盟;
擔任攝影的還是趙婷的男朋友、老搭檔Joshua James Richards。
在威尼斯期間,《無依之地》釋出了第一支預告片;

短短一分鐘不到的預告全部的内容隻有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扮演的弗恩走過遊牧者營地的一個長鏡頭,靜谧、溫馨、鏡頭的流動猶如附着在弗恩的呼吸之上,充滿了平凡生活的生命力——

這就是Joshua James Richards和趙婷之間默契而充滿化學反應的合作。
但是有相對寬裕一些的成本,有細節豐富、内容詳實的原作給劇本打底,這部影片較之以前的兩部制作拍攝起來更為從容。
再加上奧斯卡影後弗朗西斯·麥克多蒙德的加盟,趙婷的美國中西部吟遊詩獲得了真正的飛升。

那種廣袤天地間大口呼吸感受自我,被孤獨的天空擠壓到貼着地面,半夜因為雨雪而被囚困在寒浸骨的被褥中,
沐浴在金黃色的陽光中很久也不需要有人說話……似乎需要很多語言,但是一個鏡頭一個鏡頭下來似乎完全不需要語言。

在意大利鋼琴家Ludovico Einaudi纏綿的琴鍵伴奏下,觀衆能感受到弗恩心靈深處的聲息;影像成為了某種詩意的實體,在荒原和馬路上幹燥的風裡,一浪又一浪沖擊着觀衆。
何以為家?不必有家,家就在這千裡迢迢裡。
但《無依之地》并不是空洞的影像散文詩,它用很多近乎紀實的鏡頭,聚焦在弗恩以外的當代遊牧民身上。

他們中有向往自由的嬉皮士,有患有戰後創傷應激障礙的越戰老兵,有被死亡觸動、想要活得精彩的中年女人,有父母雙雙患癌去世的黑人女孩,由得了癌症想要再縱情火一把的老太太……
篝火旁,每個人都緩緩說出自己的故事;
等到天亮了,大家就此别過,繼續上路;正如銀幕上下,彼此相伴度過一段生命旅程。
當代遊牧生活的背後,當然是這個社會的灰暗面:
養老金虧空、嫌貧愛富的醫療保險體系、冷漠無趣的都市生活、被資本壓榨被消費主義洗腦的當代工作生活方式……這些背景成為了整部電影身後苦澀的影子。

但是在路上前進,在車中生活的人們,或主動或被動地過着看似漂泊的生活中,都從中提煉出了某種浪漫和随遇而安。
也許很多人都像弗恩一樣,并不是沒有選擇:弗恩的妹妹一直希望弗恩可以留在她的生活中,彌補姐妹多年來的分離;一位在遊牧過程中和弗恩日久生情的大叔,在曾孫女出生以後回歸家庭,邀請弗恩共同生活……
但是遊牧是一種生活方式,是一種拒絕,也是一種選擇。品味這種邊緣的生活方式,就像親近某種和生活本質相關的詩意。

在影片接近結尾的時候,弗恩和曾經偶遇過的一位年輕的遊牧民德裡克重逢。德裡克說,不知道給在家鄉牽挂他的女孩寫信寫些什麼。
弗恩略微思考,給他念了自己當年婚禮上交換的誓言,也是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的第18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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