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個人算不上是資深影迷,無法做到對電影誕生以來的所有經典如數家珍。雖然沒有統計過,但印象中我的閱片庫裡,21世紀以後的電影似乎占據多數。那麼索性做一個新世紀電影的盤點。

不過,大命題總讓我有些恐懼,所以還是要縮小範疇,以令我印象深刻的角色為主題,按照電影上映時間的順序,試圖梳理出一個名單。

踏入新世紀已經20年了,這份名單可能會稍微長一點,所以決定分批來分享,希望自己能堅持下去,把名單更新完,算是自己給自己定下的一個無聊的任務。

話不多說,以下就從2000年的電影開始。

馬大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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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來了》

我要是你的爺,你就是我的孫,你咋地也不能是我的兒啊。

第一位是《鬼子來了》裡姜文飾演的馬大三。

《鬼子來了》并不是英雄電影,因此馬大三也不是那種力挽狂瀾的設定,不過他身上的特質我們并不陌生,耿直、愚昧、善良、貪财,一個普通農民身上的優點和缺點他都有。

過去看到的抗戰影片多數都是宏觀視角,或者是軍隊的視角。《鬼子來了》則一直是以普通老百姓的視角來看待這場戰争。

在馬大三心裡,大概是家大于國的。

他被槍指着頭,被迫答應關押一個日本兵和一個翻譯官,是出于自保,後來把俘虜送回日軍軍營換取糧食,是想要獲得一時之溫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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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與鬼子

村子被屠後,單槍匹馬闖進戰俘營找日軍報仇,也完全是為了親鄰,沒有高大全的情懷。這符合一個普通農民的真實想法。

影片固然對殘暴日軍進行了批判,與此同時也在思考着我們的國民性,在這點上或許是想要追随魯迅先生的方向。

馬大三等人的愚昧,使得他們隻看到眼前的利益,與虎謀皮。

關于馬大三的思考是對世人的一種警醒,尤其在當今民族自尊心逐漸演變為“民族玻璃心”的情況下,更需要自我批判的精神來保持清醒。

有些影視作品似乎将百姓描述得過于傳奇,這是否是另一種程度上的“美化戰争”呢?


N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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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隻是突然覺得,再活一次的話,好像真的沒那個必要,真的沒那個必要。

第二位是《一一》裡吳念真飾演的NJ。

第一次看《一一》的時候還在上學,無法從電影中獲得“延長三倍生命”的體驗。工作後每次重溫,都覺得NJ這個人物實在太戳心了。

NJ内心是個理想主義者,其外在表現,至少是在他人的眼裡,就是所謂“老實人”。他仍在相信着某些原則,可是現實環境逼着他把這一切壓抑下去。

他考大學時選的專業是家人和女友期望,而自己并不感興趣的。公司的合作夥伴,每次在做一些“不老實”的勾當時都會把他排除在外,最後他自己也放棄抵抗,選擇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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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戶與知己

他看到丈母娘昏迷,甚至還有些羨慕她,可以不再面對世界。

如果他足夠堅持原則,按照自己心中所想去做,結果會不會有所改變呢?楊德昌巧妙地安排了一段日本之旅給NJ,延長了他一倍的青春,讓他“再活一次”。

NJ得到的答案是“真的沒有那個必要”。重頭再來,不過是第二次面對懦弱的自己。

我不大願意把《一一》奉為神作,因為這樣感覺它離我很遙遠,而我之所以會被NJ這個角色所觸動,正是因為他離我很近。


周慕雲與蘇麗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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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樣年華》

如果我有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一起走?

第三位實際上有兩個人,是《花樣年華》裡梁朝偉飾演的周慕雲,和張曼玉飾演的蘇麗珍。

這兩位同是天涯淪落人,影片在劇情和攝影方面,都做出了一種對稱的效果。比如一開始搬家的時候是兩家同時進行的,一會是周慕雲這邊拿錯了東西,一會是蘇麗珍這邊擺了烏龍。

我之前分享過他們第一次約飯的片段,在拍攝對話的時候,影片使用了大量的鏡像構圖,讓他們在同一時間裡證實自己被綠了。最後兩個人的掙紮和分離後的辛酸,也是一式兩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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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與陳太太

除了那種欲說還休的暧昧之外,這種對稱的結構也體現出某種中式美學的特色,就像古典詩歌裡的對仗。因此在這裡将兩人并列作為一例。

周慕雲和蘇麗珍的情感始于矯情,一半是報複,一半是欲望。他們究竟有沒有越軌,影片隻留下了蘇麗珍一句“我今晚不想回家”作為線索。

可以确定的是,兩人度過了一段花樣的年華,這段時光在道德的牢籠下無疾而終,最後就像片尾字幕說的那樣,仿佛隔着一塊積着灰塵的玻璃,看得到,抓不着。

有趣的是,成為經典之後,《花樣年華》與觀衆的關系,也同樣隔了一層幕布或是電子屏幕,無法穿透。


崔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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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台》

我是文藝工作者,不幹那活。

第四位是《站台》裡王宏偉飾演的崔明亮。

這個角色一開始可能會令現在的觀衆反感,因為他所追求的新時髦是現在“過時”的東西,而他卻将這些作為武裝自己的武器。

但隻要閱曆足夠,總會經曆時代變革,這時候就會開始對崔明亮的遭遇産生共情。

崔明亮在現實裡處于社會的底層,因此他用新時代的東西來包裝自己,讓自己的思想“高高在上”。

最适合包裝思想的就是文藝作品。遇到現實的打擊,他會用“我是文藝工作者,不幹那活”來回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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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與水壺

可是他對待文工團的工作,其實也并不認真。或許他内心追求的根本就不是文藝,而是能登上那列他從未坐過的火車,離開這個鬼地方。

遺憾的是火車對他來說隻存在于文藝作品裡,在現實中他隻能目送火車離去,最後,他隻能在睡夢中傾聽如同汽笛轟鳴的水壺聲。

自認走在時代最前端,卻沒能抓住時代,崔明亮到了還是“幹了那活”,回到故鄉,娶妻生子,從一個小鎮青年變成小鎮中年。

這其實也算不上悲劇,隻是當中似乎暗含着一聲歎息,這輩子大概是沒有機會登上那列火車了。


瑪蓮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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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裡的美麗傳說》

我是個寡婦,我跟他有什麼關系。

壓軸的這位是《西西裡的美麗傳說》裡莫妮卡·貝魯奇飾演的瑪蓮娜。

瑪蓮娜在電影中的設定比較接近一個花瓶,台詞極少,出現時的鏡頭對她的肉體進行了極緻的審視。

但這不代表這個角色的塑造是失敗的,導演托納多雷就是要在觀衆面前把一個原本無罪的花瓶摔碎。

小男孩雷納多最初對瑪蓮娜的愛,就像古希臘的皮格馬利翁愛上自己創作的雕像,或者是《天龍八部》裡段譽愛上神仙姐姐一樣,始于外在。

雷納多對瑪蓮娜的衆多意淫片段裡,瑪蓮娜一直是花瓶角色,負責美豔,以及等待他來救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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癡兒與花瓶

但雷納多是個癡兒,所以才會“心無旁骛”地追随着她,繼而對她有了内在的價值觀判斷。這種判斷肯定是夾雜着主觀偏差的。

有時候會忍不住假設,如果瑪蓮娜确實把村裡的男人睡了個遍,雷納多會不會用自己的癡情為她編織理由呢?這其實是對自己的拷問。

瑪蓮娜不隻是一個觀賞物,也是一面鏡子。

在她面前,許多人都需要僞裝,有些人,比如律師,會在見瑪蓮娜之前噴香水,增加自己在鏡子面前的觀賞值,另一些人,比如村民們,則通過批判她的人格來将自己僞裝成一個道德高尚者。

這麼看來,瑪蓮娜是鏡子沒錯,不過她更像是人性的照妖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