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邱禮濤的影迷來說,《拆彈專家2》的分量就如片中的「大衛克羅炮」一樣,是小型核彈級别的。

即便對于普通觀衆而言,這部電影也能給到足夠的感官刺激,滿足他們走進電影院對商業片的基本訴求:拍得足夠好看、時長控制在兩小時、動作橋段層出不窮、沒有贅餘拖拉的文戲。

上映之後,《拆彈專家2》确實獲得了票房口碑的雙豐收,豆瓣8.0 的評分亦是導演邱禮濤執導生涯的最高分。

在我看來,《拆彈專家2》是今年最好的院線華語電影。影評人開寅(九隻蒼蠅撞牆)曾說,拆彈1,2,中間夾着掃毒2,構成了邱禮濤令人贊歎的香港三部曲,從三部電影拍攝的時間段和推出的時間點,可以看出他是一位神奇的命運預言大師。

其實《拆彈1》和《掃毒2》的部分橋段單拎出來看也還是比較過瘾的,比如紅磡隧道被炸毀和中環地鐵對撞段落。奈何故事整體完成度不高,隐喻大于情節。

當然這也是邱禮濤幾十年來的拍片特點,重在搭建表達主幹,卻沒有心思去好好修繕,這也是為什麼他能在這十年狂拍18部片,加上聯合執導的高達21部之多。看他的電影,真的好似讀一篇論文,中心論點到位了就差不多少了。所以當《拆彈2》這樣一部幾乎滿足所有人群期待的影片出現,作為他的影迷就知道邱的作品年表上必然會添上濃重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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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彈專家2(2020)

「信我,你就是警察;不信我,你就是恐怖分子。」這句細思極恐的台詞是影片中段倪妮飾演的龐玲對劉德華飾演的主角潘乘風所說。義肢的植入和潘乘風失去記憶後對自己身份認知的混亂在後九七時代的香港電影中已經算不上新鮮了。值得思考的是,潘乘風到底是警察還是恐怖分子?

在之後的情節中,我們好像看到,他跟前女友龐玲緊緊相擁,接受繼續執行任務,并用自己的肉體阻止了恐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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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彈專家2(2020)

往深處思考,也許潘乘風後來再度成為警察根本就是意外,隻因一條感情線(龐玲)與他緊密相牽。如果沒有潘乘風昏迷進入醫院從而有機會被警方控制然後植入虛假記憶,那他其實根本就沒有選擇身份的機會,換句話說,他已不能夠贖罪。

從後段閃回我們可以得知,龐玲去修車廠找潘乘風作卧底的情節是被植入的,那場酒店死傷案件中潘乘風正是去安裝炸彈,而不是拆除炸彈的。李Sir 給的資料上那些罹難的無辜受害者,包括本可以做完最後一天就能退休的酒店清潔女工的慘死,全由潘乘風造成。他完美地履行了自己作為一個極端恐怖組織核心成員的職責——報複社會。

龐玲在詢問醫生關于植入虛假記憶時,醫生說潘乘風失去的是陳述性記憶,而植入虛假記憶可以使他建立一套「新的是非觀」。正是在這套「新的是非觀」的驅使下,潘督查才重新選擇做回警察。

之前五年多,他自己牢牢建立的是非觀,全都是恐怖分子式的,且無意主動改變。如果結局他不死,仍然會是顆定時炸彈,随時有危害社會的可能,這也是為什麼必須是他留下而不是董卓文。所以标題的「恐怖分子」即是在說潘乘風内裡的真實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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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彈專家2(2020)

電影結束之後,有回味空間的是潘乘風這樣一個原來搏命去救人的督查何以變異成極端恐怖組織的Blizzard,難道是真的因為他有「病」?

回溯邱禮濤的早期作品,尤其是90年代黃秋生出演的三部曲(《八仙飯店之人肉叉燒包》《伊波拉病毒》《的士判官》)可以發現,類似有「病」的主角一直是邱在電影裡執着塑造的。而他想表達的也始終都是,邊緣人隻不過是被社會打殘了而已,真正有「病」的是我們生存的這個世界。

用完即棄一直都是社會制度發展到今天必然具備的特點,在揮刀砍向社會之前,潘乘風們先被社會抛棄,成為制度的棄兒。

《伊波拉病毒》裡的阿雞,很好地聚合了這些人物身上的特點,他自身的戰力從來都不高,可怖的是他對社會的怒火,那些殘暴的行徑非常人所能為,是一個可憐人走上變态之路的日常獻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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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波拉病毒(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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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仙飯店之人肉叉燒包(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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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士判官(1993)

潘乘風和反派馬世軍在玩極限運動的時候,以上帝視角俯瞰衆生,說這個世界其實是很美的,但是長滿惡性腫瘤得了癌症,需要輻射化療。所以要用核彈給這個世界清理,即所謂的投之亡地而幸存,陷之死地而複生。

由此我們可以看到這五年裡潘乘風反社會人格的建立早已趨于完備,複生日的計劃也由他一手建立。在失去記憶之後,他力挽狂瀾,救贖的是過去自己犯下的罪惡,倒有點諾蘭電影的概念:現在的自己拯救昨天的自己。

《拆彈2》劇組是第一個被允許進入中國香港機鐵站控制室内部拍攝的劇組,它的制作規模在邱禮濤的電影裡也是屬于A 級。雖然複生日沒有達成,但在片頭出字幕前觀衆提前看到了這樣的毀滅鏡頭:炸毀九龍機鐵站和青馬大橋,列車車頭撞向香港國際機場,輻射污染把整個赤臘角人工島變成廢墟,至少20年内不能重建。

如果說今年存在适合走進電影院感受大銀幕的華語電影,那我的選擇有兩部:一部是萬瑪才旦的《氣球》,另一部就是邱禮濤的《拆彈2》。後者我是國語IMAX和粵語2D版各刷了一遍,強烈建議觀看粵語版本,否則體驗會差很多。如果沒有粵語排片,那就退而求其次選擇特效影廳觀影為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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