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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編:Felmolly

(微劇透)

樂園的悼亡

影片伊始,我們看到黑闆上稚嫩的、歪歪扭扭的英文例句,周冬雨在出現的第一個鏡頭中形象蒼白而又脆弱,聲音帶着些許顫抖,然而下一個鏡頭掃過教室,在學生與教師的形象搖擺中,我們才确定她是後者。

她向教室裡的學生們提問“used to be”及“was”的區别,所用例句是:This used to be/was/is our playground.而她給出的解釋也頗有深意——“was”是過去時,而“used to be”則有對失去樂園的感歎。

在我們所受的英語教育中,“playground”最常見的應用語境是學校的操場,意為平坦的、可供多人玩耍的運動場,但在此處,導演選取了不那麼常用的意思——遊樂園。其多元含義隐形地向我們交代了故事發生環境,于是在最後一遍的“This is our playground.”誦讀聲中,畫面一切,帶我們回到了陳念的校園時代,也就是樂園的現在時,彼時樂園尚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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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校園裡的陳念

無論是彌爾頓還是渡邊淳一的《失樂園》,都講述了情人間情感失控和意志不堅定而造成的罪孽或悲劇。在陳念與小北身上,我們同樣發現其具有雙重小說主人公的特質。受盡校園霸淩後,二人皆産生了情感上的失控,而這樣的失控則導緻他們暫時走向人生的反方向;最後就要逃出這片壓抑、虛僞、暴力的生存空間時,陳念意志上的脆弱與缺口被乘虛而入,表面上看起來由最好的結局變成了悲劇,但真正的成就卻是消泯了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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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為悼亡的前音

弗洛伊德所謂的“悼亡”(work of mourning),其意義正在于遺忘、埋葬,讓生者/幸存者或苟活者得以延續自己的生命,那麼我們不難發現,影片中的陳念痛失樂園則是由同學跳樓開始的。當女孩的生命在教學樓間的操場(playground)上消隕時,學校這處自古以來教書育人的理想樂園也在被忽視的校園暴力現象中漸漸瓦解和解構,陳念開始以幸存者的姿态實踐自我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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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念在第一處樂園(playground)中

不管是社會人士的上門逼債,還是未成年人的暴力打壓,我們依然能将陳念視為泡沫箱中盛開的不知名的野花,依然能透過少女落滿碎發的肩頭看到她堅挺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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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念的視線總是向上仰望的

但虛假安逸的表象下,事情發展已經脫離原有軌迹,樂園的倒塌猶如多米諾骨牌,從被推倒的第一塊開始就勢不可擋,直至最後成為文本上和空間上的廢墟。小北将陳念壓在廢舊破爛的水泥塊與瓷磚上試圖“強奸”時,導演用這處無人問津卻又破爛不堪的體育場(playground)昭示着陳念的樂園正式悼亡,她幻想中的樂園因為小北的犧牲徹底灰飛煙滅,一個人向上出逃,一個人步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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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墟象征着樂園的坍塌

這其中裹藏着令二人痛徹心扉的斷念,對青春的斷念,對愛情的斷念,對未來的斷念。于是在結尾重複的鏡頭中和話語重述中,我們才明白了陳念那欲說還休的對已然逝去的青春的悲悼,猶如一份未能完成的,但又承載着未來想象與希望的弗洛伊德所謂的“悼亡”。

現實的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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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淩現場

作為表達校園暴力的影片,《少年的你》如同探針,将鏡頭深入密不透風的高中生活,在展現受害過程時,導演多次采用了雙重鏡頭。銀幕作為第一層鏡頭凝視着故事發生的群體,而在群體中,圍觀者的手機鏡頭或街角的監控攝像頭成為了第二層凝視,被凝視的中心變成了陳念和小北,殘酷地揭示了少女陳念高中生活的暗角和小北躲躲藏藏的混混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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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層鏡頭中最美好的一張合影

于是在鏡頭的凝視中,我們看到了故事中的現實,家庭關愛缺失、施暴者缺乏慈悲、學習環境枯燥壓抑、警察面對未成年人犯罪的無力,同樣,現實的淵薮也反過來凝視着我們,展現了一副真實的社會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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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易代表正義

影片取景于真實的高中校園,營造出一個緊張的高考環境,高矮胖瘦的男生女生,聒噪八卦的晚自習,挂滿教學樓的橫幅,鑲在走廊上的防護欄……在陳念從晚自習教室出走的鏡頭中,我們可以看到她在上下兩條振奮士氣的紅色橫幅中穿過一格一格的前景中的防護欄,從這種禁锢壓抑的環境掙脫出去的心情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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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宣傳海報——“普通”

在現實中,絕大多數的校園霸淩都是毫無緣由的,輕則被排斥被忽視、重則被毆打被被傷害,集體冷暴力的忽視、無人主動接觸、變相的語言攻擊,都變成了射向受害者的利箭。我們分不清精神上和肉體上的創傷孰輕孰重,但我知道,絕大多數受害者都無法像少女陳念一樣堅韌,哪怕在脫離霸淩的環境很多年以後,他們依舊像溺水之人無法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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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的小北戴着帽子,看不清面容

最後兩次凝視來自小北,筆電上播放的陳念受欺辱的視頻使他破釜沉舟,犧牲自己送陳念出去,而在多年後的街頭監控器中,小北直視着鏡頭,完成了身份的轉換,由被凝視的對象成為了發出凝視的主動者。

懸念的延宕

縱觀整部電影,無論是整體結構還是劇情推理,都給觀衆造成一種此起彼伏的延續的懸念,這種懸念與希區柯克提倡的“懸念觀”相反,即懸念在于要給觀衆提供一些劇中人尚不知道的信息;劇中人對許多事情不知情,觀衆卻知道,因此每當觀衆猜測“結局如何”時,戲劇效果的張力就産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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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念大師希區柯克

但面對《少年的你》,銀幕外的我們成了不知情的人,而故事裡的人處在暴風眼中心,卻沒有及時将事件的結果告訴我們。懸念被懸置,在這部電影中有兩種較為典型的處理,一是等待真相時間的延長,二是通過插叙倒叙的手法抽絲剝繭獲得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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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推下樓梯的陳念

首先,第一個懸念的設置是讓我們跟随一種搖晃的主觀鏡頭,觀望着陳念從樓上奔赴樓下,從圍觀人群到視線中心,注意力與好奇心被完全勾起,但我們卻完全不知道死者為誰,生前遭受怎樣的經曆,至于此時,懸念的作用完全維系在了陳念身上,她走入故事的中心,在随後警察的詢問中我們最後才獲知死者是與陳念的同學胡小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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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一樣的少女胡小蝶

雙重鏡頭帶來的雙重凝視更是引發了第二個懸念,陳念被欺辱的鏡頭昏暗又動蕩,尖銳刺耳的嘲笑與謾罵與暴露身體的羞辱将少女推向深淵,這裡埋下了複仇之火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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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動容的相互保護

陳念與小北彼此保護,導演通過穿針走線一般的剪切點,用插叙和倒叙的手法,把審訊室問話與二人共同的回憶相勾連,将懸念營造成一幅拼圖,在導演給出的零星的、片段的信息中将真相拼湊出來。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戲劇焦點一直處于頂點,懸念高高在上,卻又成功地維拉住了觀衆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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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你》既有青春文藝片唯美的外衣,又不乏商業片純熟的節奏處理。在前半部分,沉靜、壓抑、哀痛的文藝氛圍或許會使我們想到胡波的《大象席地而坐》;躁動搖晃的主觀鏡頭與激烈浪漫的人物絮語,跟今年FIRST爆款《魚樂園》有異曲同工之妙;沉穩的面部特寫伴随着紅色光暈鋪陳在主角臉上時,肢體的流轉與神情的變換透出了《過春天》中廣受贊譽的“貼膠布激情戲”的旖旎暧昧,更帶一絲陳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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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冬雨的演技四平八穩,對蒼白倔強的少女的演繹無人能出其右,而最大的驚喜莫過于易烊千玺的人物刻畫,他帶着少年氣質加成,在無數個近距離特寫中奉獻了挑不出瑕疵的獨白、哽咽、流淚、苦笑……他的眼神能藏住故事,作為不到二十歲的青年演員,他以超乎同齡人的沉穩完成了小北的人物塑造,自然、服帖,表演痕迹極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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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最喜歡小北gg這場獨白

最後,我登上豆瓣,給這部影片打了9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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