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洲裡動物園,有一隻大象,它他媽整天就坐那,可能有人老拿叉子紮它,也可能它就喜歡坐那,然後好多人就跑過去抱着欄杆看,有人要扔什麼吃的過去,它也不理。”

——《大象席地而坐》

胡波的長片處女作,在創作環境壓力下完成度依然很高,為近年來國内電影最生猛的作品,《大象席地而坐》代表了一種生活方式,身邊的各種人都在要求我們應該怎麼做,但是很少有人像滿洲裡動物園裡的大象一樣,就在那坐着,不去理會周圍的東西。但畢竟“大象”是胡波極端理想化的東西,大象無形,我們無法沖破生活模式的束縛。

在角色的設置上,涵蓋了人生的三階段:青年,中年,老年。開頭的剪輯就直接引出四個不同的人物,引出四個不同的故事線和“大象”的主題。直接奠定暗色調的主題,不難看出,胡波在音效方面沒有很精緻的處理,鏡頭寫實,帶來的真實感尤為強烈。所以我把《大象席地而坐》歸為楊德昌的電影,把所謂的美好的一層層剝開,露出生活真實的醜與惡,與楊德昌一樣的批判視角,楊德昌理性,胡波站在陰影面,他的作品是無望而不是希望。四條故事線在片中引發,散開,最後聚攏,剩下來的三個人乘上去往滿洲裡的車,我們最後在夜晚遠景中,聽到了大象的鳴叫。

他們要去滿洲裡看大象,其實那裡并沒有大象,就像猴子籠裡面沒有猴子。

《大象席地而坐》是個有到無的過程,韋布信任朋友,錯使于帥跌下樓,自己帶着球杆逃亡,但是朋友真的偷了手機,信任崩塌。黃玲喜歡教導主任,其實是喜歡上了魔鬼,影響了自己的工作前途就丢掉她。于成要為弟弟複仇,但最終在面對韋布時,選擇了讓他去滿洲裡。老人的兒女為孩子上學要送他去養老院,狗被咬死卻被大狗主人反咬一口,被混混盯上,于是老人決定帶孫女去他當年當兵的地方:滿洲裡。朋友信任間的崩塌,親情的離散,人性的複雜。生活就是一潭死水,會一直痛苦,換個地方也會一直痛苦。他們都有原本的生活,但他們最終都失去了原本的生活,陰暗的一面原形畢露,于是他們去滿洲裡。

長達四小時的影片,像楊德昌《恐怖分子》多線并進,說教式風格的對白,人物在不斷碰壁中探索成長,半開放式的結局。楊德昌的槍聲和胡波的大象叫聲亦真亦假,帶來的是長久的震撼,大象的鳴叫穿透畫面,直指人心,壓抑了近四個小時終于有了這一聲鳴叫,人物内心沉積多時的情感得到釋放。

胡波的作品在生活的絕望中帶有像“大象”這種不存在的渴望,烏托邦式的幻想。《大象席地而坐》之後有一些問題:我們在生活中能不能去找大象?我們可以做大象嗎?如果可以,我們怎麼逃離?
胡波的離世是對疑惑者問題最好的解決,他提出了大象,卻沒能挺過去滿洲裡看大象的過程。《大象席地而坐》被金馬獎認可是對不認可胡波的人的有力回擊。它是18年的一道幻影,閃耀之後便随胡波的離世而隕落,其實,我們永遠看不到大象,但是可以聽到大象的嘶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