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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家衛導演的電影中,我們幾乎看不到一闆一眼或線條分明地講述某個故事。

劇中的人物沉默内斂,亦或者荒誕瘋癫,他們的故事在悲傷與孤寂中相互摻雜,在昏暗的色調和場景下營造出濃重的氛圍與儀式感,形成了一種獨特的魅力。

有些人是不适合太接近的,知道得太多反而沒有興趣。我是一個很現實的人,我知道怎樣可以讓自己更加快樂。--《堕落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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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堕落天使中李嘉欣的一句台詞,在很多年中這部劇我看了很多遍,這部劇中有很多台詞我都曾記得很清楚。

我也偶爾會和僞文青一樣,在和女孩交往的時候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劇中的台詞。其中就包括那句很多人都知道但卻屢試不爽的:“那一分鐘我覺得好暖。”

《堕落天使》這部電影,并不是王家衛最為有名的作品,許多人記住它是因為在這部電影中見證了黎明年輕時顔值的巅峰,杜可風也因此片斬獲了金馬獎最佳攝影。

可在我的腦海中,這部電影卻是最令我震撼的。随着年齡的增長我往往不願去獨自看這部電影,因為其中的某些情緒激起了共鳴,讓人感同身受的悲傷與壓抑,那就是都市生活中人與人之間陌生的孤獨感和疏離感。

這是許多人對這部電影的直觀感受,陌生,自閉,孤獨,疏離。

快節奏的城市生活也許對我們來說是在不知從哪一天起就忽然而至的,我們處在其中如同困守人潮人海的孤島無法逃離,但在九十年代的香港,這種都市中的無力與掙紮就已經讓人們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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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落天使》中第一個故事就是黎明與李嘉欣的故事。黎明是一個很懶的殺手,李嘉欣是為黎明提供信息的上線,他在黑夜中行動,李嘉欣會電話留言呼機台讓轉告給他一個地點,和在這個地點有哪些人要死。

黎明根據李嘉欣提供的信息,直接去開槍殺人。而他們之間從未見過面,李嘉欣為黎明安排好工作上的一切,也會在黎明回家之前為他把屋子打掃好,他們沒有任何一句言語交流,卻稱呼彼此為“搭檔”。

李嘉欣也在這種工作關系中對從未謀面的黎明産生了莫名的情愫,會抽他吸完的煙頭,撫摸他的衣服,甚至躺在他的床上自慰。黎明也會故意在垃圾中留下線索讓李嘉欣了解自己,他知道李嘉欣會順着這些線索去他去過的地方,盡力了解他的生活軌迹。他們都深知彼此的一切,卻因為某種膽怯和對自己的保護而無法觸碰現實,對處在幻影之中的人給予希望,同時讓自己活在絕望的軀殼中。

都市中的人都是孤獨的,連殺手也一樣,人來人往的地鐵,喧鬧的餐廳,人們盲目地過着各自的生活,卻不知道終點與意義。

直到有一天,黎明厭倦了這種生活,故意留下線索,果不其然李嘉欣順着線索來到酒吧,拿到了黎明留給酒保的硬币,她按照那串數字用這個硬币點了歌,酒吧卻回響起了鄧麗君的《忘記他》。

沒有相遇,沒有接觸,甚至沒有告别,他們對彼此了解到了如此程度,卻始終如同陌路,即将消失在這人潮人海的都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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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嘉欣覺得受到了背叛,她是如此孤獨,僅僅靠着這種工作關系作為寄托,現在卻連這種關系都無法維持了。她躺在黎明睡過的床上崩潰、痛苦、瘋狂地自渎。

後來她要求黎明出最後一次任務,在最後一次任務中她虛報了目标的情況,導緻黎明死在了亂槍之中。

在城市生活中,我們也常常會感到孤獨與絕望,尤其是當你獨身一人在外時。你覺得無法融入人群,無法做真正的自己,時常沒有動力與勇氣去主動了解别人,怕被拒絕,怕打擾到别人,更重要的是怕自己被别人打擾到。

你時常會為了衆多應酬而頭疼,認識了許多應酬中的朋友,同時也多了許多相應的人情往來,這些人情往來也許消耗的不光是金錢,在強顔歡笑的酒局中,你常常迷失自我,想要逃離。

城市是财富與人口的聚集地,但凝聚的也是無數人的辛酸與孤獨。

我們自然而然的認為大城市的生活肯定比家鄉的小縣城更好,但我們在鋼筋水泥森林中迷失的同時又是否獲得過真正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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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渴望被理解卻又無法對别人敞開心扉,都市的物質與快節奏讓我們冷漠,對人提防然後将自己封閉,匆忙的生活也讓我們無法停下腳步,更多的時候隻能獨處,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疏離。

也許每個人都有很多遺憾的時刻,在那一刻我們都變成了黎明或者李嘉欣。

兩年期我曾在一家大型物流公司擔任過一個小管理,在公司本部辦公屬于二線職能部門。

有一天來了一個上海分公司出差到我們這裡的女孩,她在這裡停留了三個月,從她第一天來到最後一天走時,我每天與她見面,每天擦肩而過。

她是那種我第一眼就喜歡上的女孩,并不是我多情,但真的僅僅是看她一眼我就無法自拔,她太過美麗,我太過喜歡,導緻了我反而沒有勇氣與她搭讪。她在這裡沒什麼熟人,每天獨來獨往,總是坐在喧鬧的食堂安靜的吃着飯,她總是坐在食堂桌子的正中,總會在十二點十分左右打飯,用一個很小的碗,吃得很慢,看起來食不知味。

我總覺得無比心疼,許多次我都想邀請她到我們這裡來,我可以給她講笑話,在歡快的氛圍中吃完這頓工作餐。

我們這裡總是坐一大群人非常熱鬧,她總是一個人坐在那裡不苟言笑,與我們形成了鮮明的反差。我不知道她是哪個部門的,甚至不敢通過别人去打聽她,害怕别人知道我這暗戀的小秘密。公司的同事總是敏感而八卦的,在嚴肅的工作環境中,我始終無法找到與她相交的那個點。

女人都是很敏感的,她也在人群中發現了我,她看到我時也會躲閃和不自然,甚至很多次來我們辦公區域附近,隻是在那裡站着好像在看窗外,而我總覺得她是想來找我,因為我們這裡絕對不會有她工作上要找的人的。

我總是在對自己說是我自作多情,她隻是路過。

直到有一天午休的時候我一個人站在樓道抽煙,這時候所有同事基本都在睡午覺,樓道裡一個人都沒有。我靠着欄杆抽煙,而她走過來站在了我身後,就那麼默默的站着,好像在等我說話。我知道她在我後面,面對着我,看着我的背影,在等我回頭,等我和她目光接觸的一刹那。

我背對着她,緊張得難以形容,隻希望她快點走,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好像沒看到她。煙早就抽完了,我還在捏着煙頭,手有一些輕微的抖。

那是我生命中最漫長的十分鐘,比我在給一群高管彙報工作時出錯被罵得當衆下不來台的那幾分鐘還要漫長。

那天樓道裡沒有任何人,陽光很好,隻有我們兩個,她向我走來,站在我身後,她離我那麼近,我隻要回頭就能看到她美麗的眼睛。

但我卻始終沒有回頭。

十分鐘後她走了,我目送着她步行在操場中,跨過二百多米的場地,去到了貨區。原來她在貨區工作,和我們這裡沒有半毛錢的業務關系,她在夏季炎熱的中午跨越了數千平方米的貨區,走過被貨物隔出的小道,又穿過了烈日下二百多米的空場地來到我身後,而我卻讓她走了。

在那一刻我理解了黎明,也理解了他對李嘉欣的逃避。每次看堕落天使我都會想到她,黎明對李嘉欣的逃避給了我一定的安慰,因為那種孤獨與疏離的軀殼也曾讓劇中的黎明迷失。

從那以後再也沒有見她來我過我們這邊,我也從沒有勇氣跑去貨區找她。那段時間是我人生中的污點,是我一生中最慫最懦弱的時刻。也許在那時,我與她都成了堕落天使,我現在也時常想起她,也再沒有人能讓我如此失魂落魄。

我知道人有時候會變得異常脆弱,尤其在喧嚣的城市裡,在如同戰場的職場中。我想和她說聲對不起,但是再也沒有機會了,我隻能祝福她過得好,美滿幸福,不會再遇到我這樣的慫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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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我們在城市的快節奏生活中有着那麼多不容易,但當再有人站在我們身後時,我們一定要回頭,一定要看着她美麗的眼睛,鼓起勇氣,不再當一個堕落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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