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部日本古典文學的巅峰代表,《源氏物語》對後世有着非常深遠的影響。有的人将它與中國國民度最高的四大名著之一《紅樓夢》相比較,但實際在國際上,《源氏物語》的呼聲要更高一點。川端康成在接受諾貝爾文學獎的時候曾說,“《源氏物語》是小說創作的巅峰,我不能與之比較。”雖然是一句自謙的話,但《源氏物語》的國民度和曆史成就由此也可見一斑。


《源氏物語》創作于11世紀,描述了一段日本史上最值得一提的“平安時代”貴族奢侈糜爛,風花雪月的日常生活,以“光源氏”的愛情為主線。


在11世紀,日本國的文學創作一度達到鼎盛時期,散文,小說都有了舉足輕重的發展。文學上甚至出現了一些專門服務于宮廷的女作家,《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就是其中非常出名的一個。


紫式部是日本國平安時代的女作家,出身高貴,是藤原家族的一員,也是中古三十六歌仙之一。一般認為,她的名字不詳,或名為藤原香子或藤原則子,而“紫式部”是她的筆名,“紫”是取至物語主要人物紫之上,而“式部”取至其父兄的官職“式部丞”。她從小受到父兄熏陶,飽讀書,精通漢詩和歌佛經,還對白居易的詩頗有造詣。其幼年喪母,曾跟随祖母一起生活。據說這位祖母擅長音樂,這也與紫式部彈得一手好古筝相符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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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德四年,由于家道中落,20歲的紫式部不得已嫁與年長她25歲的藤原宣孝,并且育有一女。6年後喪夫,她開始寡居生活,同年秋開始創作《源氏物語》,一時受到藤原道長等高官顯貴的推崇。36歲那年,她奉旨入宮為一條天皇的中宮藤原彰子(藤原道長之女)講授《日本書紀》《白氏文集》等書。1010年秋,她還寫成了一本《紫式部日記》,記錄了宮廷内的生活和大小事件。


十分有趣的是,許多論者都喜歡将她與同時代的清少納言相比較。她在日記随筆中說道:“臉上露着自滿,總是擺出智多才高的樣子,亂寫一通。”紫式部十分不喜清少納言,認為她故作清高,然而事實上,她倆幾乎從未謀面。在紫式部入宮之前,清少納言就已經離宮而去了。


後世多覺得她對清少納言有些刻薄,但這并不代表她就是涼薄嫉妒之人。她對那些自己喜愛的人,從來不惜筆墨。她說宮裡一位大納言是“一位嬌小的姝麗,白白美美,豐腴可愛”,她說女官小少将君,“有一股說不清的優雅風情,嬌弱之狀恰如早春二月的垂柳嫩枝”。


最為人津津樂道的還是她與藤原道長之間的绯聞。她在許多地方都寫下了關于道長憨态可掬的小故事。她寫道,一次與一位宮女交談,道長大人從外面進來,她趕緊藏起來卻不料被那人抓住了袖子,非要她作歌一曲才肯放開。


比起她筆下的“光源氏”,她這點绯聞實在是小巫見大巫。“光源氏”與近百位女子的糾纏,曆經三代天皇的風流韻事,就這樣成就了一部日本最著名的早期長篇小說的問世。

 

衆生相圖


《源氏物語》是平安時期貴族女子的女性群像,那些女子在紫式部的筆下擺脫了封建束縛下庸俗枯澀,而變得各有特色,或哀婉或明豔,或溫情或凄美。


“夕顔凝露容光豔,料是伊人駐馬來。”夕顔是個出身卑微,按照左馬頭評判被認定下等的女子,可她對愛情的追求确實十分天真純粹的。她曾與已婚的貴族公子頭中将相愛,後來她懼怕正室的恐吓,便将情緣斷盡,攜女離開。


夕顔偶然遇見源氏,源氏對夕顔一見傾心,倆人交談甚歡,書信來往密切。源氏對她立下山盟海誓,訂了來世之約,夕顔便開始真心信任。期間她有些顧慮,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所以源氏也跟着隐瞞起身份來。源氏與夕顔密會多次,可不料出現了六條禦息所得生靈,埋怨源氏與下等女人交往,便襲擊夕顔,使得其一命嗚呼,年僅十九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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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姬是一個最讓人心疼的角色,她端莊美麗,忠厚賢惠,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與源氏為妻。本以為丈夫年輕俊美,才名在外,定是一樁和和美美的婚姻。可沒想到那時的源氏正迷戀上了溫柔多情的繼母藤壺,對年輕貌美的發妻絲毫不感興趣。


葵姬惱恨源氏的輕薄行徑與無情冷酷,源氏也厭惡葵姬的不通人情。源氏為人多情,對于葵姬也并非真正無情。他也曾為葵姬剪發,贊歎她頭發濃密,說到:千尋海水深難知,荇藻延綿我獨知。但是轉身他便忘記與葵姬的溫情,又含情脈脈望着六條妃子了。


8年走婚式的日子,最終因為葵姬被魂靈附體,病勢轉劇到了盡頭。她生下一子後,身體愈發虛弱,雖有回光返照之勢,但最終還是離開了。源氏哭泣之哀,異乎尋常,可那卻不是因為對葵姬之愛,而是他隻見過夕顔一人之死,所見不多恐懼而已。


夕顔與葵姬短暫的一生都以生命無常作為結束,她們不管出身卑微還是高貴,都不曾得到過源氏的一份真心。源氏給予她們寵、愛與情卻沒有真心。這也是衆多女子渴求卻得不到的東西。


紫姬算是源氏邂逅的女子中最幸運的一個,也是全書最濃墨重彩的一個人物。源氏在寺廟看見一個酷似初戀藤壺的小女孩,心生憐憫,便将小女孩放在身邊養着,并且給她起名叫“紫姬”。長大後的紫姬愈發光彩照人,源氏難以抵擋,便也喜歡上了她。紫姬是繼葵姬之後的源氏正妻,她也是源氏最愛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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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書的下卷,源氏娶了一個女子叫三公主。三公主去尋貓的時候被一個年輕人柏木看見,柏木對她起了歹心,趁機占有了她。三公主意外懷了柏木的孩子。源氏一開始并不知情,直到孩子生下來他發現孩子與他并無相似才恍然大悟。


源氏覺得自己遭到了報應,因為當年他瞞着父親與繼母藤壺也有一子。後來他才知道父親原來一直都知道,隻不過很愛他,才到死都沒說破。源氏大受打擊,夜不能寐。


後半部分的故事裡源氏身邊隻有紫姬一人。紫姬因為六條魂魄作祟去世後,他才念起紫姬的好,開始埋怨自己厭惡紫姬嫉妒的那些往事。他心灰意冷,最終出家了。

 

“物哀”文化


“物哀之于東瀛,亦如風骨之于華夏。”《源氏物語》最大的貢獻在于為日本“物哀”文化打開了大門。所謂“物哀”就是指悲哀,睹物傷情,物我同悲的直觀感受,百年來這種文化滲透了日本國民的内心,深深地影響了他們的精神世界和審美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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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源氏物語》中源氏在花宴上驚豔一舞,本是一件極美的事,可卻留下了“忽爾歲華盡,我身亦将傾”的一行詩,也是書裡最後一首詩作。書中還大量描述美人之死,藤壺、夕顔、葵姬、六條妃子、紫姬等。似乎每一個光鮮亮麗、宛如谪仙的美人露面之後都要走向暗淡與落寞,每一場死亡都是美好的、絢爛的。


日本國曆史學家家永三郎在《日本文化史》中說:“即使是像光源氏這樣,就算是容貌與出身,還是才情與地位,都像是超人一樣遠遠超過尋常人的人物,在命運面前也無能為力。”這便是《源氏物語》真正的悲哀之處。


川端康成在他的小說《雪國》中寫過多次同一場景,初夏時“遠山慕與夕陽,從峰頂往下,紅葉紅得愈發鮮亮”,初冬時“遠山的紅葉已呈鏽色,日漸暗淡,因為這場雪,才又變得光鮮富有生氣。”這些景物的描寫就是“物哀”的一個具體體現,借景寫情,分外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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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哀”也是一種特殊的美的理念,它融合了許多凄楚傷感的情緒甚至一些禅宗虛無、無常的觀念,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日本作家與作品大多有一些悲觀主義在。日本文學喜愛描繪純愛和一些永恒的東西,非常追求作品的美,這一點與中國要求“真情實感”不同。


另外,日本最著名的活動——賞櫻也是一種“物哀”的審美體現。櫻花隻有短暫的絢爛期,一陣微風吹過,櫻花簌簌飄落,滑過少女嬌嫩的臉頰。四處紛飛的花瓣,那種飄零和夢幻的美感在日本人心中是無可取代的一種情懷。


花落一瞬,被他們認為是終極之美,這就是這個民族獨特的審美情趣之一。


我們常常感歎于“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而《源氏物語》就是一本這樣的書。關乎風月卻不單單是風花雪月,如此多年來受到日本近現代作家的推崇,它有自己獨特的文化底蘊和美學意義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