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

“文武香貴,一二四五”

這是王吉祥患病後一直挂在口中的一句話。

文武香貴是王吉祥的兄弟姊妹,老大王吉文,老二王吉武,老四王吉香,老五王吉貴,他是老三王吉祥,但他從不喊自己,隻喊兄弟姊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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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王吉祥生了一場大病,腦子燒壞了,隻有幾歲兒童的智商。

患病之前,他是老王家的支柱和驕傲。大學後參加工作,分配到油田當保衛科科長,家裡大大小小的事,隻要能幫得上忙的他肯定沖在前頭。可以說老王家因為他的貢獻而越來越興旺。

可是一場腦炎讓一個家庭的頂梁柱轟然倒塌。妻子帶着才十五六的女兒和幾乎全部家産離開了王吉祥,隻有幾歲智商的他生活無法自理,精神病院也不肯接收,于是在老母親和其他親人的照料下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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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晃眼就過了,如今王老太也倒下了,留下了再也沒有長輩依靠的王吉祥,一個更為現實的問題立馬就擺在眼前,誰來照顧王吉祥?

而此時王吉祥那久未歸家的女兒王慶麗也回來了,可是親生女兒的回鄉并沒有解決這個實際的養老問題。

王吉祥已不太記得這個與自己有血緣之親的女兒,王慶麗自己也需要掙錢養家,有自己的家庭,不可能一下子将父親接過去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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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年三十晚上,誰來照顧王吉祥的問題被擺上台面。

照顧了吉祥二十年的二哥一家主張将他送往養老院或者麗麗接回家照顧,畢竟他們都不再年輕,照顧這樣一個患病的老人,個中辛酸隻有體驗過的人才懂。

其他人則覺得都是兄弟姊妹,能幫則幫,不能就這樣不管了,“一個管四個管不了,那四個管一個怎麼還管不了嗎。”一家人就這樣争執不下,愈演愈烈。

此時的王吉祥則在房間裡對着沒有信号的電視怄氣,窗外過年的煙花也盡情地綻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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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大鵬18年獲金馬獎最佳創作短片的作品《吉祥》。片中的王吉祥是他的三舅,王老太是他的姥姥,除了王慶麗的扮演者劉陸是專業演員外其餘都是現實中大鵬的素人親戚。

拍出這樣的一部影片是上天安排的。原本大鵬是想回東北老家拍攝姥姥,看老人家在年三十這天是如何度過的,是帶着兒孫回家的期盼還是如同往常一樣隻是普通的一天,并找了劉陸在片中扮演自己的角色。

可天不遂人願,在劇組提前幾天去東北準備拍攝時,姥姥卻病倒了,最終沒能迎接新的一年。

此時三舅的女兒王慶麗也正好回來,于是大鵬将鏡頭轉向了三舅王吉祥,并讓劉陸扮演戲中的王慶麗,就有了這部感情充沛的《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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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

如果說《吉祥》是部帶有紀錄片性質的劇情片,那《如意》就是部純粹的紀錄片,它所記錄的就是大鵬如何拍攝《吉祥》的過程。

我們仿佛在看一部略帶記錄風格的劇情片,可它又真實得可怕,它沒有其他影片中刻意制造的矛盾沖突,一切都是真情流露,真實發生。

就像上文提到的,一切都是上天安排,三舅病症的不可控性,使影片的呈現效果未知,大鵬隻能有一個劇情的走向,而具體會發生什麼事,“上天給什麼我們就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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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兩部短片之間有個足以成為經典的過渡場景。在《吉祥》的結尾處,當王吉祥在雪地中抽着煙慢慢往前走時,鏡頭也漸漸拉遠,然後鏡頭裡出現了銀幕,銀幕上的王吉祥繼續走着,而鏡頭的周圍事物多了起來,有台階,有觀衆,原來這是一場《吉祥》的點映。

接着影片開始講述大鵬如何拍攝《吉祥》的全過程,我們也從《吉祥》的旁觀者變成了參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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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對于《吉祥》的意義也不僅僅在于解釋影片如何制作,而是對《吉祥》進行了進一步的剖析解構,将影片上升到另一個高度。

它将虛幻與真實交織在一起,在《如意》中,真實的王慶麗出現在了鏡頭中,與扮演王慶麗的劉陸同框,兩位女性年齡相仿,一個戲裡,一個戲外,這種感覺甚是奇妙,就像是電影照進了現實,我們所看的已經不僅僅是電影,而是現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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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裡的真實性與戲外的戲劇性也在《如意》中發生了猛烈的碰撞。

年夜飯的那場戲,一家人就王吉祥的去留問題吵得不可開交時,扮演王慶麗的劉陸在向各位長輩的付出叩頭緻歉後,終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逃離了攝制現場,來到了現實的王慶麗所在的房間。

于是兩個王慶麗再次同框,戲裡的王慶麗依舊處在悲傷情緒中,就像是現實生活中真實的王吉祥女兒,而戲外的王慶麗卻在一旁玩着手機沉默着,仿佛置身事外。這個畫面給人的沖擊力太大了,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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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面對着戲裡父輩們的真實吵架,大鵬也趕緊叫停了錄制,以免大家打起來。戲裡戲外,都是現實。

兩部短片這就樣組成了這部打破了劇情片和紀錄片壁壘的電影《吉祥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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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如意》

除了技法上的創新外,影片的情感也極為充沛,或稱之為及其真實更加合适。

老王一家人把病危的姥姥接回家裡,按照中國的習俗,老人行将就木時需要将其接回老家,落葉歸根。

吉祥在床邊陪着喊着媽媽,得到的回應隻有老人急促的呼吸聲。看到這裡我直接淚崩,四個月前當我趕回老家,對着奶奶大聲呼喊時,回應我的隻有她靠着呼吸機上下起伏的胸腔,與影片中的場景如出一轍,也許這也會是每個家庭都将面對的殘酷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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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的後事辦完後,導演問王吉香老王家以後還會聚得這麼齊整嗎,得到的回答是再也不會了。

“樹倒猢狲散”,老人是一個家庭的中心,家中的兄弟姊妹也是因為圍着老人才聚在了一起。而如今老人不在了,那一股凝聚力仿佛也散去不少,也許之後大家還會再回老家看看,但是再要湊整一張全家福,便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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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棘手的還是王吉祥的養老問題。

年夜飯的争吵到最後也沒得出一個具體可行的方案,在《吉祥》的最後,是王吉祥在雪中抽着煙漫無目的地走,而他要往哪裡去,又應該往哪裡去,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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扮演王慶麗多日的劉陸也跟觀衆心有靈犀般問了王慶麗一個問題,“為什麼十年了不回來啊?”但王慶麗沒有回答,王慶麗、大鵬、劉陸三個人都沉默了,可能他們都已經各自有了答案,但已經不是能夠攤出來說的事了。

影片就是這麼真實,它直指現代中國社會尤其是農村地區所面對的家庭問題,赤裸裸地将死亡、養老、親情、家族觀念這些問題擺在明面,讓觀衆不禁思索如果面對這些問題的是自己,該會做出怎樣的抉擇,又是否有這樣的能力去接受這一切,而這一切也許幾十年後就會真實發生在自己身上,到時又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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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5年差評如潮的《煎餅俠》到17年其實不錯但是因為《煎餅俠》的影響繼續受争議的《縫紉機樂隊》,再到如今的《吉祥如意》,大鵬從一個商業片導演直接進化成了藝術片導演。

這注定是一部叫好不叫座的影片,但作為一個導演,掌鏡生涯中貌似都想拍一部完完全全屬于自己的電影,否則就會是種遺憾,但像《吉祥如意》這樣上天安排的影片,一部就足夠了。

張譯在看完影片後感慨:“這部電影是中國影史上裡程碑的一部電影,因為這部電影,未來中國電影會有更多的形式和内容出現。”

能否成為中國影史裡程碑式的作品暫不做讨論,但對于大鵬來說,這必定是他迄今為止最好的作品,也許在以後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