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法蘭西膠片

太多人問我這個春節檔最喜歡哪一部?

這個問題裡的每一個字都特别拖沓,當然是《刺殺小說家》(以下簡稱《刺小》)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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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狂熱影迷來說,還沒看片,心裡基本都會有這個傾向。

因為在目前的七位導演裡,路陽是最有作者表達的,雖然之前耳熟能詳的都是古裝,《刺小》也是半部古裝,但他反而是最現代、最追尋刺痛感的一位導演。

看電影,當然是要看導演能否會挑戰觀衆,空中樓閣、隔靴搔癢、真善美好,這對影迷來說都不大需要。

路陽對于《刺小》的第一篇深度采訪,就在第一導演。2019年秋天,當時電影還在後期,老路三緘其口,很難問到特别核心的東西。

不過關于《刺小》的第二篇究極專訪,可能得延後了,我希望等電影首輪放映結束,等春節過去,再和他來一個完整的複盤。

現在回想老路去年年底來我們第一導演的《神奇女俠1984》觀影團,他現場有句話,我記得好清楚。

他說,《神奇女俠1984》雖然是批判一些心甘情願的相信,但是,他自己的内心裡還是堅持一件事——隻要相信,就能實現。

我當時一愣,仿佛看到我身邊坐着的是一個16歲,世界觀收納箱全開,正在無限接受萬物奧秘的信息的超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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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導演《神奇女俠》觀影團映後現場照

後來才發現,“隻要相信,就能實現”這句話是《刺小》的slogan。

這句話,是對形而上學,對一切想象力的源頭,對主觀唯心主義之于空想主義者的信條。

我在婚前,基本上也是這麼一個人,婚後,尤其有了孩子,會被其它的認知體系影響,就逐漸遊疏遠了這種“中二”的觀點。

我以前是堅信,電影是宇宙中心,電影的表達和萬物規律有關聯,我們可以通過電影,抵達非隐喻化的本質的真理。

後來自然是被現實擊倒,身上承擔了新的家庭責任,并且完全是一個初學者。

但我的記憶告訴我,主觀唯心依然是最重要的觀念,它還是會支撐着你在體能或精神力跌入低估時,把你拉起來。

什麼道理呢?

很多運動比賽就有這種效果,類似于當年麥迪35秒13分。

我們前年采訪郭帆導演的時候,他就說,自己拍攝《流浪地球》的四年裡,從沒有生病。因為他一旦感覺到感冒病毒要來了,就用意志力,把它們殺死。

隻是比較可惜,我們從中學開始的哲學體系,就是單一的唯物主義。

老師上課會舉這樣的例子來反駁形而上學,說一個小女孩,拿着一個濕漉漉的火柴盒,劃了第一根火柴,沒着,又劃了第二根,還是沒着,為啥?因為火柴盒就是濕的,她就不可能按照小女孩的意志為轉移,形而上學是錯誤的。

但是形而上學是一種聯想,是精神推動力,《刺小》裡的關甯,就是形而上學的擁護者,他總會夢見女兒小橘子被抓到一個陌生的古城,他想象的潛意識基礎并不是女兒危險了,而是女兒還活着,活着的依據,就是那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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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佳音飾關甯

我當時就很悲傷,我就在想,如果小女孩高度集中精力,甚至就認為,火柴從沒碰過水,小女孩有沒有點燃火柴的奇迹?

還有一些喜歡哲學的朋友,在研究“反确認法”,就是你越念叨後面的車别追尾我,後面的車,就會追尾你。“反确認法”的合理用法是,相信後面的車會追尾你,不斷相信,後面的車就從你身邊開走了,所以很多用“反确認法”的人都被認為有迫害妄想症,阿湯哥就是其一。

這些都是形而上學,主觀唯心主義。

它會和世界中的某一種感知發生聯系,這種聯系,讓你跳過了水分子抑制了燃火的規律,直接套用另一種規律,來點燃火柴。

老師說,你至少别在考試的時候這麼寫。

路空文就是這麼一個人物,他自己不知道,它開啟了這個規律,他在寫小說的時候,不是小說本身在顯威,而是他的意念做到了改變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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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的關鍵時刻,關甯也上手寫起小說,其實就是強化了類似他能很準地扔石頭這個超能意念,才做到改寫了現實,“寫”這個動作,本身是不具備驅動力的,隻不過是個方式,就像奔跑時調整自己的呼吸。

好多朋友在讨論電影裡的一些bug。

問,為什麼刺殺小說家這件事,就非要找關甯?

因為大亨李沐并不想直接讓路空文死去,他其實好奇着呢,他想去了解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甚至他想掌握奧秘,占為己用。他不是一直這麼做的嘛。

那為什麼關甯不直接在小說上寫“找到女兒”,非得打上那麼一大輪?

哎呦,關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了,他一直遵循着寫作系統,肯定不打不行啊,同時,他也會恐慌,萬一寫了四個字,操作不靈呢,還是用冒藍火的加特林先幹死赤發鬼比較保險。

《刺小》裡,路空文不得志,得不到任何人的鼓勵,或者說他已經消耗了一部分親近的人的鼓勵,你看,小說開篇,就是空文的姐姐被殺害,姐姐的現實指代是誰,不知道,有人猜是關甯的前妻董姐,也可以牽強的解釋,但我更傾向于,路空文的一種現實渴望,但他知道這種渴望就不存在,所以他一上來就放棄了這條人物。

然後就是郭京飛演的黑甲與空文合體,血管重接,看着好疼啊,可見現實裡,路空文是有迫害妄想的,他要确認自己還活着,就得确認自己還能感知最嚴重的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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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就是他被暴民的所作所為刷新了世界觀,他要把現實中對他進行網絡虛拟暴力的人全部消解掉,以此堅信,他的小說可以成功,他可以騎着馬,打敗轉動的風車。

一個特别明顯的對應出現了,暴民掠奪值錢的書畫,對應的是現實中,原創文學被剽竊,或者說,文學已不再流行,文化失去了指導标準。

巧合的是,在《繡春刀2》裡,雷佳音扮演的裴綸就是一個“收畫人”,學者在高壓下太喜歡玩春秋筆法,不利于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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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佳音《繡春刀·修羅戰場》飾演裴綸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縧。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長安十二時辰》裡解釋過這首詩和朝政的關聯,巧了,那還是雷佳音參與的戲。

少年被壓制久了,不想跑了,燃了起來。那段殺暴民的戲,拍得是真燃啊。

黑甲聞到了血腥味,跳出宿主,開始各種肢解、削顱,奔跑側滑砍,雙插雙砍,背穿,胸穿,空旋挖肉身,還有詠春八斬刀的連擊(參見《葉問2》甄子丹救黃曉明一幕),以及十字劈收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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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人大氣不敢喘,小氣不敢出,長氣不敢留。

黑甲脫身,一方面是緻敬寄生獸(片尾隻剩下一隻右手的黑甲更是完全回歸《寄生獸》形态),一方面,也是不想把空文拉進道德漩渦,讓觀衆在接受度上留個底線。

黑甲武士,是自由主義、無政府主義和略帶投機心理的物種。

另一邊,紅甲武士,是徹底的被操控、被洗腦的兵器。

紅甲在小說世界裡追擊百姓,影射的是現實中,關甯一度要殺死人販子。

我們會被仇恨侵蝕,從而自我洗腦。讓我沒想到的是,在現實世界裡,還有類似“507所”一般的設定。

他們像從小說異世界裡蹦了出來,在現實中展開亂鬥。

為什麼現實裡還有超能力,就像《黑客帝國3》尼奧從矩陣回到現實後也有了超能力一樣,他從虛拟世界裡認知了整個世界的全新的運轉系統,也就是形而上學下的萬物真理,所以尼奧在現實裡也有了超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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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是否想過一件事,就是現實世界裡的所有真理的總和,其實就是小說世界,什麼意思呢,就是小說世界才是萬物真相,而現實世界不過是個鏡像繁衍。

按照終極主觀唯心主義的命題,很可能就是這樣,因為主觀唯心主義,是不接受這個世界是真實的,樹葉就是綠色嗎,桌子一定是硬的嗎,我們認知的途徑,隻能是我們的視覺、聽覺、味覺、嗅覺、觸覺等感知力,但是一隻小貓,一條蛇,一隻秃鷹,它們也有自己的感官系統,那麼哪一種感官更接近萬物本源啊?

所以我們不能因為我們制造了高樓大廈,創造了互聯網,就用自己的感官,碾壓了其它動物的感官。

《刺小》裡的四五個超能者,也算上路空文吧,他們其實都在按照世俗的軌迹,展示自己的能力,看得準臂力強,就僅僅是扔石頭嗎?渾身絕源不怕電,就去電别人嗎?肯定不是,它一定有接觸更多真理的途徑,隻是我們不知道,因為天賦在人間,所以沒了天賦。因為小說不火,所以夢想尚未實現。

《刺小》拍給誰看?

就拍給願望看,願望不是一個人,是一種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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