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經曆的高壓性質,讓此題材電影往往比普通驚悚片更令人不安,洛伊德·李·蔡的《幸運之路(Lucky Lu)》便是如此。影片設定在紐約唐人街,以攝影指導Norm Li捕捉到的迷宮般的巷道與房間構成。

這部長片首作圍繞名為Lu(張震飾)的華人送餐員展開,他多年遠離妻女,終于攢夠錢買下一套三人公寓,準備迎接家人來到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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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盡管影片名為“幸運之路”,Lu卻仿佛中了詛咒。在家人抵達前數小時,他的電動車被盜,房東也将他趕出公寓。突然失去一切的Lu不得不與時間賽跑,以防止他的生活分崩離析。

與時間賽跑,這并不是要把《幸運之路》定義為一部動作片。表面上看,這是對導演2022年短片《老樣子》的長片改編。該短片為一場西西弗斯式鬥争的緊湊版本,也曾在戛納首映并在各大電影節斬獲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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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往戛納電影節之前,李·蔡坐下來談論了這部電影的起源、他作為商業導演的背景如何影響電影的視聽語言和節奏,以及他與張震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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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倒閉》海報

Q

Filmmaker:

這部電影幾乎帶有一種驚悚片氣質,特别是在開頭階段,Lu必須迅速行動以避免生活瓦解。

蔡:

我明白你為什麼會這麼想,這部電影确實有一種驚悚片的節奏。滴答作響的時鐘,不斷響起的電話,Lu周圍的一切都在飛速發生。但我并不打算故意将驚悚片類型與移民經曆結合起來。更簡單地說,這是我的一種個人趣味:我喜歡并希望制作那種具有某種情感驅動力的電影,而不僅僅是依靠情節推動故事。

但我也認為,陸和他的家人屬于一個無形的工人階級,在美國拍攝的電影中很少被探索,這使我格外渴望研究這些邊緣群體。我的父母也是移民,他們為了撫養我們而努力工作。這意味着我能同時與Lu和Queenie産生共鳴:我能理解Lu的痛苦,也懂從兒童視角看待這一切的感覺,隻有長大後才意識到父母為了生存所經曆的一切。

Q

Filmmaker:

你的影片并沒有通過重大的戲劇性情節或者直白的對白來推動情節。你把闡述替換成更精煉的台詞,比如Queenie第一次見到疏離多年的父親時說:“爸爸看起來已經不像爸爸了。”你能不能談談你的寫作,以及你在整個過程中觀察到的那種克制?這讓我好奇最初的劇本是否要厚很多。

蔡:

你提到的那句台詞也是我的最愛之一,你的确說對了:一開始這個故事要龐大得多。但說實話,我對冗長的解釋過敏。影片中有些地方我仍覺得有點解釋過多,但這些對于傳達關鍵信息是必要的。Denis Villeneuve曾說,如果他能拍一部完全沒有對白的電影,他一定會去拍。我也是這麼想的。

我熱愛電影語言——影像、聲音與氛圍可以用來講述故事,而無需完全依賴文字。而且,我也不覺得自己擅長寫對白(笑)。所以隻要有機會盡量減少對白,轉而用其他方式推動故事,我都會這麼做。我熱愛那些不輕視觀衆的電影,讓觀衆與角色一起填補故事空白,自己去摸索意義。

我喜歡省略法,盡管這部影片并沒有省略,因為故事僅僅發生在48小時内。不過我的下一部電影會更頻繁地跨越時間線。我很開心你感受到了影片的克制,這是我的初衷。最初劇本的确厚得多,在經過多輪反饋後,我把它删減了,到拍攝劇本階段仍然稍顯臃腫。當然,到了剪輯室後又進一步精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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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伊德·李·蔡

Q

Filmmaker:

我們剛剛談論的克制似乎也體現在視覺風格中。一些影片中最親密、最令人心碎的交流經常是從一定距離外拍攝的。這種選擇帶有一種尊重;我們不是入侵者,而是幸運的旁觀者。

蔡:

當我看電影時,如果影片沒有用各種攝影技巧或其他特效來強迫我産生情感反應,那樣的電影反而會更打動我,我希望《幸運之路》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我希望影片盡可能誠實地陪伴着角色,而不是誘導你産生任何你本不會自發産生的情緒。當然,最後有些時刻會傾向于這一點,我可能仍然在某種程度上試圖引導觀衆。但總的來說,我喜歡坐下來觀察,不去強行推動某種情緒,而是讓它自然産生。

這種克制可能是與拍攝廣告最明顯的不同之處,廣告完全追求視覺沖擊,每一幀畫面都必須盡可能完美。而我想要的恰恰相反,沒有華麗的燈光,沒有花哨的運動鏡頭——這并不是說我不希望鏡頭具有電影質感或美感,而是我甯願不強求它,不過度操控觀衆的情緒。

Q

Filmmaker:

配樂方面是否也基于相同的理念?你謹慎使用非叙事性的音樂,有時配樂仿佛直接來自城市本身。你與作曲家Charles Humenry的對話是如何啟發你的?

蔡:

我喜歡Charles的配樂。他剛剛在昨天用現場樂隊完成錄制,我相信這種方式會讓效果更好。但同樣的,我不希望它過于推動情緒,它的作用僅僅是提供某種支撐。最初我甚至想完全不使用音樂,拍攝一部類似達内兄弟的電影,配樂僅使用叙事性音樂。但當我決定将孩子引入故事之後,情況發生了變化。我不想透露太多Lu的家人抵達紐約後的故事發展,我更希望把它當作給觀衆的驚喜。我覺得音樂在那個節點後産生了變化。

影片第一部分的音樂似乎在增強Lu的希望——他的家人正乘飛機前來,一切似乎逐漸走上正軌。但當事情開始惡化,影片變得非常安靜。後半部分隻有一些簡短的音樂,沒有更多。我告訴Charles,我想創造一個人們能記住的主題,我想他做到了。我想到《月光男孩》和《假如比爾街可以作證》,以及《花樣年華》中反複出現的《Yumeji’s Theme》,這對我們來說是很大的啟發——我認為這種重複非常有力量。達内兄弟能拍出沒有任何音樂的傑出電影,我喜歡這一點,但我覺得《幸運之路》需要配樂,以便在音樂和情感上捕捉孩子的視角,以及她穿過城市時的内心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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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之路》劇照

Q

Filmmaker:

你對紐約的呈現方式也讓我很感興趣。你回避了一切标志性景點,将唐人街拍成一座由巷道、走廊、公寓構成的迷宮。仔細想想,這也是一種克制。

蔡:

這是另一件沒有商量餘地的事,我很高興你有這樣的感受。我知道我們要在紐約拍攝,但我不想有任何明确的的地标——我不想看到帝國大廈、自由女神像,或者任何可能與這座城市聯系在一起的東西。如果你不知道背景是紐約的話,你甚至可以想象這是另一個大都市。我喜歡你用了“迷宮”這個詞。我們在拍攝城市時,強調了那種幽閉恐懼的感覺,到處都是牆壁,沒有空氣可以呼吸。

整部電影唯一的開闊視野,就是你在最後看到的那扇窗戶,整個過程始終處于一種壓抑窒息的狀态中。有時候我們碰巧發現了一些令人驚歎的拍攝地,然後意識到我們不能使用它們——它們太漂亮了。我想要回避單純為了美感而選擇的場景,每個地點、每個鏡頭都必須服務于我們希望傳達的特定感受。拍廣告時你需要做相反的事:隻是在追逐美麗,這與我想用這部電影做的事相反。

Q

Filmmaker:

你剛剛憑借劇本《Yakult Ajumma》獲得了2025年TIFF-CBC電影年度最佳編劇獎。如果你現在不方便談論它的話完全沒問題,但這會是你的下一部電影計劃嗎?

蔡:

是的,我很想拍那部電影。它已經準備好了,我希望《幸運之路》在戛納首映後能引起一些關注。不過,我真的很期待,《Yakult Ajumma》的故事發生在首爾,更像是一個韓國故事,但仍然講述着另一個被忽視的服務行業人員——不過呈現方式會截然不同。它将更像一部懸疑驚悚片,同時也是對母親身份的一種刻畫,但風格上會比《幸運之路》的新現實主義更為輕盈一些。也許更接近《小偷家族》那種風格:紮實、真誠的電影創作,同樣以人物作為叙事的核心推動力,這讓我非常興奮。

《小偷家族》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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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本短評

Short comment

忠澤(書本戛納記者)X

本屆觀影最差一部。對于這一群體的工作、生活其實沒有關注(或者說沒有電影化的能力),情節阻力的設置全是極為膚淺經不起推敲的;而主人公的應對也都是完全機械、最刻闆印象的,絲毫看不到作為一個人的真實。家庭關系、社會關系都完全無法信服,他們之間的互動方式根本沒有細節。而完全懸浮的台詞和劇情走向,什麼樣的演繹也沒有辦法拯救。

這一年内的三部戛納片可以完美诠釋這部有多麼地拙劣——今年也是家長帶孩子底層打拼的《左撇子女孩》,你可以看到生活的壓力不是單向度的,而一個家庭的關系、和社會的關系真實建立是怎樣的; 去年紐約底層的《藍色太陽宮》,可以看到怎麼去尊重一群人的精神世界而不是消費;而去年同為外賣員題材的《蘇萊曼的故事》,可以看到如何真的去現實主義地寫一個群體的生活,以及如何去拍一個外賣員的電影動作。

陸泫龍(書本戛納記者)3????

很FIRST的一部片子。

Vivienne(書本作者)2????

影片裡主角移民紐約的選擇像一張無法退票的車票,一旦上路就隻能硬着頭皮往前走。生活最沉重的時候萬事皆難:房東催租、房子住了今天沒明天、工作不保、親情糾葛複雜。

狼狽到男主靠偷摩托活下去,卻又在女兒面前極力維持“體面”——這種設定固然動人,但現實感和邏輯性卻略顯單薄。比如一邊失業卻能帶女兒出門一整天四處吃飯;一邊無依無靠卻偏偏選擇最昂貴最艱難的紐約落腳。

導演顯然很真誠,也努力還原底層困境,但在苦難叙事的堆疊中略顯用力過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