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太空漫遊》是由庫布裡克花了四年時間制作的充滿哲學命題的鴻篇巨制。它探讨了生命與宇宙的終極命題,并在某些方面以近乎預言式的精準表達構建了遠遠超前于時代的内容。
影片的故事開啟于一群猴子,它們最開始作為最普通的一種動物族群生活着,畏懼老虎獅子,費盡艱辛捕獵争奪資源,猴子在動物世界中的生存與人類的起源高度同頻,讓觀衆回溯到了人類的開端,這也是為什麼導演費盡筆墨刻畫猴子的一舉一動,每一個萬年前猴子的動作與意圖,都輻射到了萬年後人類的身上——無論是對于工具的使用還是資源的掠奪,區别隻在于科技發展的水平與程度不同。
當猴子學會了使用工具,并親手依靠工具打敗了敵人,曆史性的轉場時刻來了——飛向天空的骨頭在下落過程中幻化成了太空中漂流的宇宙飛船,眨眼間萬年時光荏苒而過,人類也從剛剛學會使用工具的猴子,變成了開啟星船探索木星、準備征服宇宙的智慧生命體。
劉慈欣在《三體》中表達過:“事物一旦開始,那麼過程會變得很快,人類花了三百多萬年從猴子進化成智人,步入石器時代,又花了四萬年左右步入工業時代,最後隻花了不到兩百年的時間步入信息時代,事物的發展總是呈螺旋上升趨勢的。”
庫布裡克之所以大篇幅描述猴子,卻在由猴子後續發展到人類探索宇宙這中間的過程全篇掠過,正是因為他着重刻畫了這一“開始”——即猴子學會使用工具擊敗敵人的那一瞬間,正式宣告了他與動物的不同之處,而這也正是這個轉場的偉大之處,有了開始,那麼過程相比起來就如同滄海一粟,而這一“開始”也正是那塊貫穿整個影片的“黑曜石”。
庫布裡克通過畫面表現賦予了黑曜石一個極其高維度的科幻色彩,它是如此的缜密、純淨、規整,反射的光投射在身上沒有一絲瑕疵,也沒有絲毫切割的痕迹,渾然一體,就好像連原子之間也沒有空隙,導演運用在細節上超越現實的表現手法,讓觀衆不自覺的代入進去,好像觸摸黑曜石的那個人正是自己。
黑曜石作為象征着高緯度文明的意識表現,在影片中一共出現了三次,第一次出現在百萬年前猴子的洞穴前,為地球帶來了文明,第二次出現在月球地底向木星發射信号,吸引着人類探索宇宙,最後一次出現在影片的結尾,讓主角産生了跨越時間與空間的轉變,并最終獲得了永生。
可以說,黑曜石的三次出現串聯起了影片的三大部分,即人類的黎明、人工智能與科技發展以及宇宙與生命的終極探索,有趣的是,庫布裡克以一種近乎俯視的方式叙述着整個故事,仿佛是黑曜石眼中的視角——從太空艙猶如倉鼠球一樣環形的設計、人類發明了人工智能卻差點遭到反噬以及人類在觸摸月球上的黑曜石與最開始猴子觸摸洞穴前的黑曜石的情形與感受完全一緻皆可窺見,他想表達的是,人類科技不管發展到哪一階段,在宇宙和更高緯度的面前,依然像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宇宙的無垠與偉大永遠值得人類的敬畏。
然而《2001太空漫遊》之所以如此經典的原因更在于它以近乎預言式的精準表達構建了遠遠超前于時代的内容,影片拍攝于1968年,卻在其中設置了不少後世出現的大膽想象,如視頻通話、人工智能、冬眠技術、太空艙的設計等等,更難得的是,庫布裡克的科幻并不是脫離于現實的玄幻,而是與現實高度契合卻又遠超于現實的描繪,這也是科幻與玄幻區别最大的地方,庫布裡克的科幻電影在讓人堅信這正是未來的同時又帶給了觀衆感官上的沖擊與震撼,我想,這也是為什麼現在的人再看《2001太空漫遊》會覺得平平無奇,或許會認為這些超前的想象不過如此,然而很難說是庫布裡克精準的預見了後世的科技發展方向,還是人類的科技創新中的趣味性源于庫布裡克。
影片的最後,是一段超脫于現實的“旅行”,主角穿梭于迷幻、不規則、瘋狂的彩色空間之間,同時音效伴随着刺耳的宇宙噪音和不間斷的弦樂,猶如瀕死前出現的最後幻覺,庫布裡克以近乎看得見的方式清晰的表達了主角正在穿越時間與空間,來到一個更高緯度的世界,在穿梭過程中,通道不斷變化,後半程壓縮為上下極窄,主角就這樣置身于一個迷幻的天地中,像是三維世界中被壓縮的紙片,昭示着三維世界的立體人來到更高緯度的世界也像三維世界裡的一張紙片一樣渺小而無助。
旅行結束後,主角來到了一個看似平常的洛可可式房裡,卻又從細節的表現上透露出這間屋子的不尋常——亮得驚人的缜密的地闆瓷磚、不符合邏輯的房間布局等等。在看見鏡子時,主角驚訝地發現自己變老了——這是穿越時空的代價,庫布裡克通過主角樣貌年齡的變化,隐晦的表達了時間的流逝,卻又保持着神秘,并不知道到底跨越了多久的生命。
随着主角的腳步,鏡頭看到了房間内正在餐桌上吃着東西的人物背影,畫面一轉,竟然是更年老的主角,而原來的視角裡的主角已經消失,而随着呼吸聲響起,餐桌上的主角轉頭,又看見了床上更年老将近垂危的自己,而原來視角裡的餐桌上的主角再次消失不見,這一連串的鏡頭轉變精彩地跨越了時間的維度,讓主角在同一個空間裡經曆了半生,這個鏡頭與場面調度在合理中又給觀衆帶來莫大的震撼。
直至最後,主角的肉體死去,床前立起了那個熟悉的黑曜石,此刻,他的靈魂終于與黑曜石達成共振,他也成為了宇宙中一個永生的“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