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亮眼的黑馬。
十二集追完,意猶未盡的好看,很動人,很喜歡。
一,網罟型純愛
原時間線上的1991年,葉海棠被反複毒打虐待、被包裝成“瘋了的女兒”,唐亦尋和查哥、浩子三人被阿暴反複欺辱、陷害,他們每一次拼盡全力,豁出命去打啊燃啊,沖着惡毒的風霜刀劍昂頭去啊,都更加頭破血流。
永遠雞蛋撞石頭,永遠以少年孤弱之身對無邊之惡,永遠在屠龍的路上屢敗屢戰,渾身是傷,但血淚相和流中,又那麼幹淨。
某種意義上,《十二封信》提供的是不幸中抗争的幹淨少年群像。
與其說這是BE美學,不如說是網罟中的幹淨美學,是風霜刀劍下的潔白之念。
劇作在親情、愛情、友情的譜系中,并置了善惡的決戰,每一碗日常糖水,都是在惡魔們的魔爪之下,偷來的浮生半日甜。
這般的阿棠和阿尋,是絕境網罟中的純愛,匕首型純愛。
他們都是自己最後的血肉匕首,都在絕境做抗争,連和惡人同歸于盡都算是奢望;可滿身淤泥、行将窒息中,他們又那樣幹淨美好。
原時間線上的他們,這一生實在太悲慘。
我覺得最兇狠的一筆,是死者的連帶偏移,少年們拼得一身剮,也隻夠到了連帶的路人甲。
第八集埋下大懸念“死的究竟是誰”,于情于理都該是葉一波和阿暴團夥。可阿尋拼盡全力,也隻在正當防衛中殺了葉一波花錢找來的路人甲。
因為一個路人甲,阿尋承受了十幾年漫長的牢獄之災。
這遠比“他殺了葉一波”,更殘酷,更悲劇。
第二集他阻止阿棠“葉一波,一起死”,“你這把刀頂多在他身上留下一個疤,但你卻要為這坐十幾年牢”,不幸一語成谶,他甚至沒能在葉一波身上留下一個疤,就坐了十幾年牢。
不幸和有情人,成了某種活生生的生離死别。
每年忌日,都重複上演無言的人間别離久、寸寸心似灰。
墓園中,虛假的阿尋之墓前,他們一個在墓碑前唏噓祭奠、一個在樹蔭後偷偷遙望,時光如水、故人情誼依舊,卻也兩不相知、兩不相見。
幾十年中,阿棠和阿尋,一個懷着殺母之仇、别離之悲,飄零人間,長長久久活在地獄中,最終和人渣同歸于盡;另一個遠赴北國,隐姓埋名,在摯愛那裡活成了“死人”,長相思長相憶,都隻在夢魂中。好心拉扯大沒有血緣關系的女兒,最終死在墓園,死在和愛人相見之前。
原時間線上,阿棠阿尋的終局,一個屍體漂浮凄冷江水中,一個枯坐墓園、哀哀等不到故人來相依。
1991年之後,慘死之前,他們終生都沒有再見一面。
我們愛看的隻是悲慘嗎?不是,苦難本身并不動人,動人的是苦難中的不屈之志、不平之心,是彼此救贖,是絕境中的光。
是和惡龍周旋久,我心依舊是明月。
是身在溝渠,我們依舊擁有愛的能力,依舊在地獄裡建成春暖花開的伊甸園。
打動我們的不是葉海棠的人生太窒息太不幸,而是他們在如此窒息的處境中,
成為了彼此的光。
縱使三十五年遙遙不相見,縱使有所謂生死兩相隔,也依舊是彼此暗夜裡的燈,是用一生捍衛對方的匕首,是年年歲歲歲歲年年長相憶的念念不忘。
世界淩遲虐待他們已久,他們活成了彼此的新世界,從垃圾堆裡長成白月光,把傷口變成朱砂痣。
一生不幸,但一生趨光。
二,極端惡人背後的普遍症候
在葉一波面前,隔壁倪大紅飾演的甯老财,都能當之無愧叫“好爸爸”了。
葉一波,一款人渣界登峰造極的新渣爹。
極其僞善、極其邪惡,人前分分鐘裝可憐天下父母心,裝通情達理好爸爸,裝熱情救火、見義勇為好英雄。
裝被妻子抛棄的受害者,實際呢?妻子常年被他虐待,在逃亡之際被他殺害。他殺了人,還滿世界撒謊,說她和别的男人跑了,還教唆女兒“你媽就是個爛人”,還陷害“她偷了廠裡的錢”,還假裝“我無怨無悔傾其所有還錢”,實際呢?錢本就是他偷的。
爛賭成瘾,撒謊成性,搶女兒在書店打工的錢,搶她們全班同學的班費,動辄毒打。竭力阻止她考大學離開小鎮,希望她趁年輕找個有錢人嫁了,自己好跟着吃香喝辣。
要變賣已故老母親的房産,于是将“礙手礙腳”的女兒,說成精神病,捆上手腳堵上嘴巴,送去精神病院。
一邊欺騙衆人“孩子你有病要治啊,我如此辛苦都是為你好啊”,一邊連環虐待,坑蒙拐騙、冷熱暴力齊發。
如果說本格故事中很常見的一類罪犯是“精英型罪犯”,僞裝得衣冠楚楚、假扮得文質彬彬,實際變态殺人,是一種扭曲的高智商犯罪,那麼人渣葉一波,則是另一種人情練達的“爹系犯罪”,高僞裝、深傳統,高騙局、深潰爛。
他是根植于大家長制傳統的魔鬼型自大自私自利狂。
可怕到這個地步,生活中很罕見,但他并不會讓人覺得假、覺得懸浮,也不會讓人覺得主創為強化矛盾而枉顧邏輯、刻意扭曲。
一方面,這是劇作技法上爐火純青,處處見日常、見落地、見真實,奇幻外衣下是深邃的人生觀照、小鎮一角見衆生。
另一方面,這或許是極端中見普遍的聚焦效應。
葉一波希望女兒妻子都是自己的工具,毒打老婆逼她為自己偷錢,希望女兒嫁有錢人當自己的搖錢樹,他是大家長制的惡毒版、極端版、人渣版。
他深知1991年不同,知曉左鄰右舍人情社會對溫暖敦厚型人格的期待,所以處處僞裝。
某種意義上,他是生活在現代溫情社會中的奴隸主餘孽。
他的罪惡中,有一種慣性遺留的自欺欺人。
某些時候,某種程度上,宗族禮法囚籠中的大家長,也打着仁義禮教的名義,随随便便犧牲一個兩個甚至多個女性。
時代變了,但大家長本位的遺留,當真沒有痕迹了嗎?
“父親教訓女兒”“男人污名化女人之後就可以打女人”,某些看似天經地義的古老糟粕,依舊以熟悉的變體,此起彼伏、屢見不鮮。程度和形式天差地别,但性質上都指向某種“家”型暴力的古老源頭。
像是普遍症候,以集中病例的方式,聚集式爆發。
小概率惡人背後,是某種熟悉的大圖譜式後遺症。
三,雙向救贖版時空
葉海棠的母親,小門獨立春風中,念念怅怅看着女兒被牽走,一别便是永别。
此後母親被埋骨半山淤泥中,女兒活在人間地獄裡。
19歲的葉海棠,絕望中持刀嚎啕,葉一波,一起死。
55歲的葉海棠,被折磨半生之後,最終也隻落得個“(惡魔)葉一波,一起死”的不幸結局。
2026年餘念和沈程介入,跨越時空的通信,終于改寫結局。
某種程度上,《十二封信》是各種意義上的雙向救贖。
1991年的小苦瓜阿棠和阿尋,本就是某種雙向救贖,彼此溫暖。
2026年的餘念和沈程,讓阿棠阿尋的人生,停在了刀口向下之前,重啟了美好的新可能。而餘念之所以心心念念守着一個神奇破郵筒,是因為關乎照顧她幾十年的父親,她沒有血緣關系的至親。
換句話說,是阿尋的善念,救了後來的孤兒餘念,也是餘念的善良,挽救了另一條時空線裡的阿尋。
善意的念念不忘,環繞時空的雙向救贖。
至于沈程放棄父母而救阿棠,我覺得也并不隻是生物血緣。他放棄了父親母親的血緣因由(2026年原版葉海棠已死),與其說那是血緣的生物皈依,不如說是人性養出來的溫度。
葉海棠之于沈程,阿尋之于餘念,都是葉一波之于葉海棠的反面,血緣不是重點,善念才是。
故事中很微妙的一筆留白,是沈程他爸究竟是不是當年的沈·小胖子·方便面頭,并沒有明說,怎麼理解都可以,沈程最後的選擇,本質上同樣是一念善念的念念不忘。
仨“小混混”之間,以及他們和各自心儀的姑娘,某種意義上都是互相救贖,隻是查哥和鑫姐,最後走向是BE
若幹年後,查哥小舟出海寄餘生,大風大浪中踏踏實實一網網掙來自己的新生,往日恩怨萦繞中、試圖拉他回正道的愛人,已經走散在風中。
若幹年後,浩子和珍珠,繼承了阿婆的糖水鋪,夕陽小巷,小推車一前一後歸家,還帶着一個幫爸媽幹活的兒子,苦盡甘來、尋常巷陌幸福人生的具象化。
若幹年前,浩子謹小慎微、點頭哈腰不敢得罪阿強那幫混蛋,但當心愛的姑娘珍珠被言語侮辱,被桃色嘲笑跛腳,他依舊勇敢豁出去以一對多,被打成肉餅也死死不肯放手,豁出命去要狠狠打斷阿強那條腿。
若幹年前,查哥和浩子死死抱住真惡人阿暴,泥濘火海中對阿尋高喊快跑啊,他們甯可半生牢獄半生泥濘,甯可混迹于下九流,也要托舉阿尋,去過一種他們向往但從未見過的人生。
都是念念不忘的彼此成就,互相救贖。
故事的形式設定是輕科幻、輕奇幻的,有一個特别的郵筒,2026可以和1991通信;但與其說這是現實之外的奇異世界觀,不如說這是現實維度内的意念回響,念念不忘。
讓你相信,在某一個地方,餘念沈程和葉海棠唐亦尋終會重逢,會淚流滿面又笑不可抑:我素未謀面的家人啊,别來無恙。
很高興認識你,很高興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