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感覺這個世界上有兩個我,一個在白天摸爬滾打、行屍走肉,另一個在夜晚捕捉星辰,趕赴星河。一個随大流,一個存大志。一個是我的皮囊,一個存着我的熱情。

可我總怕,熱情還未沖出皮囊,皮囊卻先老化了。

這樣寂靜的人生,這樣平平無奇的我,埋在土裡的時候,又能聽到誰的哭聲呢?

約翰就是這樣,他的葬禮上空無一人,寂靜得讓人心疼。

他的家人呢?他的朋友呢?

都沒有,他一生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與死人打交道。

但他不是法醫,也不是入殓師,他隻是個普普通通的社會服務員,負責孤單死去的逝者尋找相關親人。

生活中的他,三餐罐頭,一絲不苟的餐具擺放,井井有條的家,卻泛着一股疏離的氣息。

工作中的他,木楞認真,會給逝者舉辦昂貴的土葬,親筆寫下悼詞,請牧師、買棺材,甚至給所有的逝者制作相冊,以表紀念。可參加葬禮的永遠隻有他一個人。

他常常呆呆地看着人們下葬的地方,多少段寂靜的人生就埋在這裡。

可他呢?

除了活着,他們的人生沒什麼兩樣。

在兢兢業業了幾十年後,他被政府辭退了。

理由就有——他愛用昂貴的土葬而不是火葬,工作效率很低,隻因為他想找到更多的親友。

善良的人卻沒得到回報,寂靜的人生總是下跌,卻難有上漲。

他看見來接替他的人趾高氣揚,将逝者的骨灰全部撒在地上。而自己的那份對逝者的尊重,似乎可笑得不行。

就像他的上司說的:“葬禮是辦給活人看的,無人出現表示沒人在乎,死者也不在乎了。”

可他從未那樣想過。

對逝者的那份尊重,因為現實的打壓變得更加強烈了起來。

在正式卸任前,他決心為最後一個逝者找到全部的親友。

這段寂靜的人生終于開始了改變。

他的生活開始有了暖意。

他第一次嘗試了熱可可,嘗試自己燒了魚,撿起了落在地上的哈根達斯。

可工作還是碰壁,逝者的親人和往常一樣,無論他怎麼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卻依然無人在意。

他甚至将逝者生前為女兒做的相冊翻新,帶着新相冊去尋找他的女兒時,卻還是被告知無法出席。

人生啊,哪怕在你決心改變的時候,也不一定會向着你的呀。

心灰意冷的他,卻還是想給他最後一位逝者辦一場最好的葬禮。

棺材用上好的,連埋葬的地方,都是之前他為自己留的最好的位置。

似乎這場葬禮是為他自己辦的。

意外的是,逝者的女兒打過電話來,希望能參加葬禮。

約翰欣喜若狂,兩人約見,商讨葬禮的事宜。

在兩人的一來二去中,似乎還擦出了愛情的火花。

約翰滿心歡喜,在文具店買了一對可愛的杯子,準備踏出自己的小天地,去迎接新生活了。

可……

他剛出店鋪的門,就迎上了飛馳的車。

這段人生在此落幕。

那即将沖出皮囊的熱情就要盛發了,卻又戛然而止了。

我期待的一切,期待的改變,期待的人生,還沒開始呢,正要開始呢。

就結束了。

浮生一切,如此平凡,沒有愛恨糾葛,沒有驚心動魄。

最後,那個逝者的葬禮上擠滿了人,都是曾經拒絕了他的親友,卻都又來了。

而他的葬禮上,卻空無一人了。

就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他靜悄悄地來,又靜悄悄地走了……

在我鼻子發酸的時候,畫面一轉,那些魂魄似的人兒一個一個走過來了。

他的葬禮上空無一人,卻擠滿了鬼。

在靈魂的世界,主角似乎并不孤單。

一生寂寞又如何,一生兢兢業業卻被辭退又如何,一生善良卻無人贊美又如何?

隻要在死後,問問自己是否給自己的一生交了一份滿意的答卷,如果是,那就以後再見吧。

人總是會離開的,主要是離開時的你,會不會後悔?

世事無常,人事變幻,時間流得真的太快。

一轉眼,青年就到暮年了。

在期間的某個階段你戛然而止了,你會後悔嗎?

一場優秀的舞台劇,謝幕後,應當是滿足,而不是懊悔。

人生也是如此。

哪怕沒有出人頭地,哪怕沒有銘刻史冊,但是用一生賺回了一顆不後悔的心,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