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宇宙可能性的自圓其說
不是濃墨重彩的沖擊感,整部片子給我的感覺都是淡淡(但還是要感謝終于在一年結束前看了這部片),像在潛意識層面演奏。一邊看一邊在它給出的舒适空間裡神遊。不過看的時候并沒有吐槽神經病或者神神叨叨,隻是和唐志軍一樣表情平靜,視乎尋常地尊重他颠沛流離去追尋的所謂真相。因為嚴密的科學體系可能隻是解釋的一種,關于民科群體,我們并不好說他們的特征是受教育程度有限、在理論基礎上異想天開,還是說擁有敏銳的直覺能夠關聯風馬牛訊息,在宇宙的空白中描摹出自圓其說的、邏輯閉環的輪廓。片尾飛出太空後所展現的宇宙是DNA雙螺旋形狀,也是唐志軍認知裡的伏羲女娲交合圖。自然科學和宇宙不僅專屬于現代與西方,甚至用上古神話和原初的東方混沌也能解釋(不過中間某章探索宇宙的英文譯法是to the west, 非常東方本位,也很正常)。大道至簡,不斷向外追索其實發現是回溯到細胞核的深處。就像孫一通大智若愚的面相,和那日蘇的面相是大愚若智(對不起,沒有大愚,隻是簡單純粹耿直,還是很喜歡的)。
-關于存在意義與意義必要性的引子
不過走失的追蘿蔔的驢、石獅子丢失的球、發光小人、鍋信号一定意味着什麼嗎?他都找到了,認為這一定可以解釋,至少證明一切是真的,至少證明,幾十年來的癡線不是無稽的。至少是對自己的意義的一種證明。
但是意義是有必要的嗎?其實早在唐老師向孫一通提出這個問題之前,我也在走神想這個問題。唐的很多執着可以被認為是荒唐的,他本身嚴肅的堅持也成為一種樂子(身着宇航員服裝被起重機吊到窗外,引起大媽搬小凳子嗑瓜子的樂趣來源。這可能是那服裝在吸引力意義上派上最大用場的一次?)。不過唐做的沒有意義,别人做的未必就有意義。在勞碌什麼,還不是要抽空擡頭看個樂子(魔改:哪怕你跌倒了,也要擡頭看看星空→看看樂子)。
-唐志軍的一次笑容:意義追尋的自洽閉環
唐志軍有笑容的幾次,一個是幽深的山洞裡麻雀如飓風襲來,撲棱紛飛的聲音像UFO發動機震動,宇宙信号的氣味襲人裹挾着孫一通成為螞蟻火球一樣滾圓的形象,麻雀和他,自然和人,作為一個恒星的形态飛走了,隻遺留下洞口出處的一個雙耳鍋沐浴天光。這個場景快結束到結束後的餘韻之中,唐志軍從竭力要擺脫山隧回聲和麻雀銀河的影響接觸到孫一通的衣角的狀态,變成愕然,最後是慢慢咧開嘴,露出一種孩童的驚喜。整部片子中間其實他都是很冷靜的,除了開頭春節鑼鼓聲中的采訪紀錄片中他的眼裡有暢想的狂喜,他一直平靜地緊抿雙唇,承受或者更好地是無視着言語謾罵、精神上的不理解、眼神嘲笑,而在這一刻他終于好像輕松了。我在心裡也高興他或許獲得了一刻的釋然,關于他自己追尋的意義,關于他女兒關于人類存在意義的問詢。
那一幕還讓我想到像創世紀的失敗,因為孫和唐隔開了不同的維度,最後唐也松手了。也像百年孤獨裡蕾梅黛絲的飛天而去。其實這麼說還有香妃,是耶非耶化為蝴蝶,人類總對飛升有一種美好的臆想或言願望。飄走了,一定是到一個更高更好的地方。想象之外,就是更瑰麗宏闊的。
但是同理,人類可能因為自負智慧而感到大材小用,才要不斷找尋存在的意義。不能接受一切隻是星塵的偶然,不能接受看似最輕浮吊兒郎當的遊戲人間其實可能是最接近存在本質的方式。(也許)這是萬物的随機骰子遊戲。沒有意義。所以放放輕松……唐那樣摒棄物欲食欲性欲其實也活得好好的,雖然表情平靜地嗤之為浪費、病态是有些言辭苛吝了哈哈。
也一直在想存在的意義是什麼。不去做不斷觀望的一個原因也是我不知道确定的答案,或者想想以前找到了确定的答案卻沒有去做是不是有些錯過和可惜,但是進行回避型的忽視之後也活得好好的。正如孫一通所說的,數學太确定了。孫的老師有一番話講得不錯:數學是宇宙通用的語言。詩歌是人類交流感情的方式。老師方式用的是“隻”。但是唐最後的婚禮發言說的是如果人類能夠一直把詩寫下去。這時候詩歌不是“隻”,它是全部。它是筆畫,字,新華字典,卻也是一切詩意語言和宇宙爆炸一樣無端臆想的起源,它就是大道至簡的本來意義。
和數學相似,科學太确定,确信它已建立一套完整體系,但是不排除其他可能性,可以這麼說嗎。人類苦苦追尋意義而不得,外星人也找不到答案,那麼是不是有可能根本就無所謂答案的存在。(但是有時候數學解答就在那裡,那是确定的,一定有解法。)就像老生常談:生命無意義,所以能各自賦予意義。其實早就有人給出這樣的答案,但是一代代人踏上追尋的旅程。有的或許飛升。這可能就是意義。存在的本身就是意義。如同至微雙螺旋乃是無邊宇宙的輪廓,起源乃是結局,一生萬物,然後九九歸一。
沒有意義。
-唐志軍的另一次笑容:片刻樂不思蜀中的真相
但這個不好說是主動的笑容,它隻是一種面部表情和精神的放松。更顯然的無人之地的笑容是他終于騎上小毛驢(不是馴服,因為那胡蘿蔔毛用沒有,隻是人類自以為是的願意相信的工具。小毛驢願意讓他騎隻是他們之間建立了一定的信任和感情),然後像揮舞馬鞭一樣(揮舞套馬杆)甩着吊驢的胡蘿蔔繩,恣意馳騁在崎岖不平的山間谷地上。這是觀衆前所未見的唐的笑容。此時無所謂宇宙的邊緣,或者外星人的存在。好像忘我到追尋那些都是假的(雖然下幾秒又切到艱苦山中行的鏡頭)。山間溪畔小驢,用舍由我,行藏在我。很難說,其實大部分人的一生沒有“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機會,能夠策驢奔騰,已經是名利意義上普通人的頂配。隻要那快樂是帝王一樣(對不起,比較具象地類比一下)的,狀元郎一樣的。這麼一想我倒是很早就實現了,策馬不必在遼原,甚至馬也不用是真馬,戲曲演員提鞭當馬的運虛為實我早在小學前領會,隻要大膽想象玩得夠野。何夜無月,長安花秉燭看盡,又何處沒有瓊林宴。
-其他:孫一通身份還有财務角色
關于孫的真實性,看有友鄰講這是唐為了合理化自己的邏輯而想象出來的一個具象存在。我覺得前面應該可以認為是真的,但從巨大彈殼旁邊蘇醒之後那段開始,孫一通站在神啟一樣的光源處,那裡我開始警惕該是毒蘑菇幻覺吧。包括和孫的對話,孫對自己真實目的的揭示,還有他對女兒遺問的一個疑問式提示,确實都是唐志軍内心的聲音。等好心人捐520元那段簡直像瘋狂星期四文學一樣好笑,但是唐他很認真地信了,其實智識層面他和我們一樣(我們又是誰?其實部分可以和唐産生共鳴吧)是懷疑的,不過他需要自己相信,再有線索不斷地去按圖索骥探索更多可能性,不斷地向西南深處的密林潛行。
可愛的部分也有,比如一直罵罵咧咧的但始終跟随在浪遊隊伍裡的,前妻?觀衆和角色之間擁有心知肚明的沉默。這部分特别感人。
總體來說還是很喜歡這樣的電影,是有點神神叨叨,這是優點。它提供的解釋空間和線索在這裡也沒能全部講完,暫時儲存下這些想法。唐老師這種雖然略顯落魄邋遢(其實是幹淨但不夠整潔)但禮貌儒雅的小知識分子也被演很可愛,很有分寸,其追求的純粹讓人願意安靜地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