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槍殺、驚恐、孤獨……這是一般犯罪片裡常見的元素,而在《熱帶往事》裡,溫仕培導演翻新視角,擴充元素,增添了祝福、圓潤、溫暖等底色,讓影片更具異樣調性。

《熱帶往事》就像老茶一樣餘韻悠長,該片通過犯罪嫌疑人視角叙事,人物關系在緊湊劇情的安排下發生微妙變化,片至結尾激發觀衆千百種解讀與體會。《熱帶往事》并不是悲到極緻的設定,反而較一般犯罪題材多了柔軟與抓不住的部分,甚至帶有熱帶氣息、朦胧美和盎然生機。

惡善

《熱帶往事》講述的是一個“回憶與贖罪”的故事,簡單的四個字讓人聯想到影視制作所傳達的人文與美學關切。

影片用細微的鏡頭串聯起人物矛盾、多樣的行為軌迹,多側面放大人物内心忖度、悲喜,讓人物更加立體可感可觸,而影片展露的血腥與陰暗場景終将會被善良之光照亮,這仿佛成了所有犯罪影片不成文的定律。

影片會讓你不由地揣摩主人公——彭于晏所飾王學明的性格色彩與矛盾心路。随着劇情進展,一連串問題在影片懸念鋪設下次第發問、解決,引導觀衆抓住影片所傳遞的意趣,沉浸在好奇與探索的快感中。

犯罪故事千萬種,而《熱帶往事》這一種卻格外惹人憐惜。用一句話概括主人公的遭遇,便是“我本無意惹殺戮,無奈意外‘眷顧’我”,他有多無辜受傷,就有多痛恨罪惡。很多時候,意外來得猝不及防,會讓你颠覆既有認知,生活暫時“震蕩”,但這也是一次自我成長與進化的過程。

在影片上映前,《熱帶往事》發布了片中人物關系海報,直指主人公——王學明。這組“有彭而來”海報,分别講述了彭于晏與張艾嘉飾演的寡婦梁媽、王硯輝飾演的陳警官、章宇飾演的盲人歌手、姜佩瑤飾演的學明女友之間的關系,充滿創意且诠釋了他們的不同勾連,設置懸念又引人遐思。如海報中,彭于晏與梁媽的關系運用了前置景講述,在暗處的王學明窺探着梁媽情緒,眼神中透露着驚恐,交代了兩人情感走向,同時激發觀衆探索欲。

王學明作為影片的主人公,肩負弘揚影片正向價值觀的責任,在他身上可以看到善的存在。影片講述的故事發生在上世紀70年代的廣州,一個個“粵味兒”“熱味兒”十足的鏡頭下,展現出那個年代特有的風情與曆史。影片糅合現實風與回憶風,插叙與倒叙交叉并行,輔以一系列細節刻畫等,将人們拉進主人公的精神世界,感受那個記憶拼圖下的刺激故事。

影片開頭,黑夜裡,王學明埋頭開車,就像無數個夜晚那樣,也就像他長相那樣——普通極了。突然一聲巨響,他不知所措。這時鏡頭裡出現一頭牛,在車燈照射下,牛眼睛中映透着血色,并被無助與莫名感裹挾,帶有不詳預感。其實,牛在影片中充當了一種意象,代表财富與勤懇,暗示王學明性格特點與遭遇。

沒錯,王學明“撞死”了人(老梁),但又不盡然。王學明匍匐在屍體旁,确認其死亡事實。稀裡糊塗之下,他成了殺人兇手。為了保全自己,他要毀屍滅迹,當時畫面一片鮮紅,彰顯着其内心的恐懼與猙獰。

通過細膩變化的鏡頭與色調,王學明豐富的人物色彩得以精彩诠釋。他有善良的一面,也膽小、勇敢、過激的一面。他的膽小表現在開頭撞死老梁後,沒有第一時間自首,而他的勇敢與過激表現在他找到老梁藏匿的金錢後,招來惡人攻擊,本來一場毫無懸念的對決,結果竟然是他反将惡人打死,甚至還對惡人進行“鞭屍”。

現場,王學明磚頭上已然浸滿血漬卻還在不停地猛砸惡人,仿佛每一磚頭砸過去都抱着砸死惡人的想法,不知道砸了多久,或許他忘了惡人死沒死,隻是一直重複動作。在恐懼支配下,王學明以弱搏強,逆轉局勢,但也因此锒铛入獄。

一邊“鞭屍”惡人,另一邊卻是一顆剔透的心。當拿到老梁“财産”,有錢後,王學明去黑市買槍的動機不是為了殺人而是自衛,第一不想殺生,第二并未觊觎“财産”,甚至真相将水落石出時,把“贓物”留給了梁媽,讓人玩味。

影片的趣味性在于将故事置于或絢麗、或冷絕、或敞亮等色調與氛圍下,讓人饒有興味地琢磨人物思緒、性格與靈魂等的與衆不同,同時又有一種現世的映射。

關系

一個豐滿的故事少不了豐富人物關系的支撐,而這些人也從不同側面完成了對故事的演繹與解讀。與其他犯罪片不同的是,《熱帶往事》的人物關系有一種若即若離的感覺,仿佛相互關系會更進一步,卻因藏不住或不想藏的真相而隔絕。表面不再聯系,暗處滋長的道德之花、心中泛起的牽絆漣漪,又再次以隐蔽的方式拉近彼此距離。

王學明走進受害者家中,讓人思忖當主人公走近受害者家屬會是什麼情形?這充滿戲劇性對壘。王學明心懷秘密不敢正面示人,還異常淡定。

王學明在機緣巧合之下,發現了受害者家屬梁媽。他在暗處關注梁媽一舉一動,聽她訴說自己的悔恨,在她意欲輕生時挽救她……其實,他明明可以袖手旁觀梁媽的一切,卻出于不忍心或贖罪心理,想讓其安穩無餘。

片尾,梁媽在面對警察詢問的時候,覺得與王學明的關系很諷刺。戲外,張艾嘉也認為二人關系奇怪、好奇又暧昧。梁媽在人生至暗時刻幸遇王學明,并把自己的情感寄托在他身上。但此關系又在王學明坦白撞死老梁後破碎。

影片為王學明設置一道道“障礙”,讓觀衆感知王學明經受的生活“淬煉”與故事的起承轉合、靈動與傳神之處。王學明從梁媽口中知悉老梁死于槍殺,接着展開調查。這時他遇到了盲人歌手,并從他那兒得知老梁死亡當天與人争執、被人追殺的事。

随即,影片到了高潮部分,王學明找到了老梁的秘密,也觸動了殺手對他的追擊。這個秘密就是引來殺身之禍、人人眼紅的巨額鈔票。

王學明深感老梁死因越發明朗,同時自己生命也受到嚴重威脅。他曾在女友工廠前停留片刻,便獨自趕赴“災難”,與殺手展開生死之戰。

相比于惡人冷血無情的槍殺,他的善良被不斷摧殘,卻仍堅強、茁壯滋長。不管是陌生人,還是熟人,一個個無辜者因為他擋槍而倒在了血泊中,面對強敵,他未曾退縮,且孤注一擲,親手殺了惡人。

王學明是個底層空調修理工,為人處世的一大特色就是不說話。在鏡頭裡,觀衆分外在意他眼神、動作、身形所傳遞出來的信号。在他身上究竟面臨怎樣的痛苦抉擇與人性考驗?

劇情的進展始終如密集的鼓點,踩在觀衆呼吸的節奏上,一刻也沒有偏離。

影片浸潤着熱帶特有的氣息,連攤販、大媽、住處、擺件都嚴絲合縫定位那個時代與地方的特點與風格、調性。

戲外,一衆主創談及相互之間的關系,各有想法。監制甯浩曾表示,該片人物各具特色,将人物獨特性投射到那個時代的角色中,并産生化學反應,效果很好。導演溫仕培曾表示,電影中人物情感關系複雜,不好界定,好似“愛情”“親情”,甚至陌生人的羁絆。

美學

影片中,随處可見的情景交融“筆法”烘染力較強。如頃刻間瓢潑大雨從天而降,行人紛紛找地方避雨。扛着高溫天氣,人們忙來忙去,終于暫獲停歇,就像兇手王學明,受道德的炙烤,換來了片刻甯靜,觀衆屏息凝神,腦神經随之放松。

叙事之緊湊仿佛不容觀衆片刻喘息。這時,王學明看到了受害者家屬梁媽,繃緊了那根警惕的弦。他暗自尾随梁媽,越發密集的雨滴和行人匆忙的步履在鏡頭的聚焦下,呼應着王學明急躁與忐忑的内心。

最讓人驚訝的是,王學明在梁媽家門口,解救了被逼債的梁媽,而梁媽為了表達謝意,邀請他一起吃飯,兩人風平浪靜又氛圍融洽,這可能讓王學明暫時忘記了自己撞死了老梁,竟然非常鎮定地接受受害者家屬的好意。

“悲劇就是把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魯迅在《再論雷峰塔的倒掉》中這樣說。但到溫仕培的審美視域來講,該犯罪片沒有撕碎給人看,反倒充滿細膩、溫情、祝福的色彩。和前面情景交融的細節處理一樣,影片中諸如此類不勝枚舉,都強化表意,讓人印象深刻,回味無窮。

片尾,刑滿釋放的王學明,沿街又蹦又跳,暖融的陽光打在他雙眸處,溫潤又動人,他臉上綻放久違的笑意,如釋重負,仿佛迎來了新生。

而于夜深人寂處聽那首“Are You Lonesome Tonight? ”歌曲的梁媽也不再感到孤獨,盡管一個人買菜做飯,也不再有輕生這樣的打算,找尋自己的樂趣,整個人活出了姿采。

王學明飽嘗内心苦果,無法向他人傾訴,同時梁媽心扉閉塞,無從解脫,兩人身陷“孤獨”,又能相互理解與關照,最後結局,倒也讓人欣慰,發人深省:

走出來,豈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