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關注我的同名公衆号:馬修的小屋

微信号: Matthieus_Hut

...

01 在戰俘營造橋:鋪陳主線

本以為是抗日神劇,實則是導演的煙霧彈

全片開始,立刻交代了時間地點人物:二戰期間;日軍戰俘營;日本大佐Saito、英國軍官Nickleson和衆戰俘英軍。日軍急着要造桂河大橋,在規定通車日期前一定要竣工,不然大佐Saito就要紅豆泥私密馬三+切腹自盡了。于是他就命令戰俘去造橋,軍官、小兵一視同仁,是人就都給我去造橋!

...

典中典英國佬、男一号尼克森軍官第一個不願意了。他有着一撮小胡子,操着一口英音,拿着一本《日内瓦公約》,開始念叨着軍官不能強制勞動:

...
第三編 戰俘之勞動第 四十九 條
戰俘中之士級軍官應僅令其從事監督工作,其無此項工作者得要求其它适當之工作,而應盡力為之覓得。
若軍官或與其地位相等之人要求适當工作,應盡可能為之覓獲。但在任何情況下不得強迫彼等工作。怎麼看待年輕人工作待遇不如日内瓦戰俘? - 百思難行的回答 - 知乎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594855632/answer/3466392812

不用想,日本人怎麼可能同意如此滑稽之談:一是日内瓦公約本身就是理想主義者的美好幻想,未免把人性過度美化了,在戰争這面照妖鏡面前,人性的醜惡是無處不在的;二是Saito自己說的,我們日本武士道你懂個屁,英國人不配跟我們高貴的霓虹人一樣指揮,誰管你是不是軍官,滾去砍樹;三是Saito的人物性格,一看就是面子大于一切的日本忠臣,他甯願自刎,也不會同意戰俘的請求的(真香)。

尼克森和别的軍官們甯死不屈,在烈日下站了一天也不願退縮、在機關槍面前也紋絲不動、在喜提無期限小黑屋禁閉後也沒有放下尊嚴。

...

在全片的這個階段,導演傾向于美化英國士兵們、醜化日本軍官們。我的第一印象是:這莫非是早期主旋律電影?英國人鐵骨铮铮打倒鬼子?尼克森對為人尊嚴的思考、對下屬權利的争取、對戰亂時期秩序破壞的唾棄和對軍人底線的堅持,無不讓我聯想到肖申克的Andy,是他在肖申克監獄的堅持,換來了來之不易的自由和尊重。正如我預期的,尼克森的堅守的确成功了,他和Andy一樣從牢籠破出、涅槃重生。

...

Saito沒能赢得大家的尊重,所有戰俘都在為尼克森歡呼。日軍大勢已去、再無信譽,想造橋隻能聽尼克森的指揮了。
我自然而然地将Andy光輝偉岸的形象投射到了尼克森身上、将典獄長醜陋虛僞的形象投射到了Saito大佐身上。殊不知導演居心叵測,在結尾重大轉折反咬一口,尼克森的正義形象變得荒誕可怖、Saito大佐的邪惡形象變得複雜立體。

我們常說一個成功的人物塑造不是将一個人設死磕到底,而是有心境變化、有成長,才出現了解讀空間。《桂河大橋》讓我真正看到了描寫人物的第二條道路:導演先将角色的鮮明形象烙印在觀衆心中,最後再通過不同視角解讀,即使人物的行為不變、準則不變、甚至說沒什麼成長描寫,卻能讓觀衆對角色的思考瞬間改變。觀衆對角色的解讀方式被導演有意識地操控,屬實高明、水平高超。這點我們放到結尾段落細聊。

02 美國逃兵:塑造支線

氣氛逐漸微妙,喜劇的背後是不可避免的悲劇

導演另一點高超的技藝,便是這渾然天成的雙線叙事。打從第一幕起,他便設置了看似與尼克森毫無關聯的支線:美國逃兵的奇妙冒險。美國和偉光正的尼克森可就差遠了,先是幹活兒挖墳偷工減料&賄賂日本人、再是假裝傷病不去造橋、最後趁機逃跑走為上策。

...

在穿插叙事的過程中,主線也有了喜人的進展:尼克森和Saito在經曆一系列愛恨情仇糾葛後達成一緻,英國人可以造出Made In UK的完美大橋,日本人也可以按時竣工。這段笑點不斷,是全片最诙諧的部分。不論是Saito三顧茅廬請尼克森出山,還是日本人和英國人坐在屋子裡開會,展現了跨越國籍、戰争和社會關系的友誼:在亂世中難得的秩序與真善美,讓屏幕前的觀衆們忘記了戰争本質的虛無和殘酷性,導演又一次誤導了觀衆們的解讀視角,徹底忽略了背景時代,處在一觸即破的“烏托邦”戰俘營。

...

回到美國佬,支線中暗藏玄機,在豐滿美國佬的人設的同時,也逐漸逼近主線。與主線的氛圍一樣,美國佬逃亡記輕松幽默:原來美國佬并不是海軍上将,隻是為了自己獲取更多社會利益,才給自己編造的職稱,頂替了自己早已死去的真上将;被英軍救上岸之後,發現自己早就被美軍賣給了英軍當兵,九死一生逃出泰國地獄戰俘營,又不得不“為國捐軀”回去執行任務,還帶上了英國大将沃頓将軍和加拿大小将,回去炸橋,阻止日軍通過。

03 大橋竣工,特遣隊出動:雙線收束

秩序即混沌,榮譽即虛僞

這裡聊幾個極具深度和美感的鏡頭。

(A)特遣隊殺人:小溪被染紅;鳥兒們四處逃竄;“敵人”也有家庭。

特遣隊三人和土著一并在小溪旁稍作休息,卻遇到了三個日軍。沃頓将軍毫不猶豫地拿起槍掃射,當場殺死兩個日本人。前一刻靜谧、緩緩流淌的小溪被鮮血染紅,屍橫遍野。

...

導演運用白描手法,沒有配樂、沒有台詞、沒有旁白,隻有機械的槍聲,和那數千隻被驚吓飛出的群鳥。

...

沃頓将軍和美國佬毫無愧意,不帶猶豫地射擊、追擊剩餘一人;加拿大小将還存有些許良知,懷疑着殺人行為的正當性,半推半就地跟上去。最後,僅剩的日本士兵也被沃頓将軍殺害了,地上隻剩下紅黑相間的士兵妻子的照片和她的藍色手鍊。導演再次運用白描手法,鏡頭定格在照片上,令我久久不能忘懷。

...

導演有意地在誘導觀衆重新思考,這些士兵的行為:殺害敵人就是正确的嗎?他們也有等着他們歸家的妻子,他們也有過一個家……如果沒有在打仗,這些行為有一絲可能在文明社會被認可嗎?憑什麼因為戰争,可以心安理得地正當化如此野蠻、暴力、血腥的屠殺行為?甚至還要被标榜為“愛國”?

在戰争期間,肆意地屠戮生命變得輕而易舉;被貼上“敵人”标簽,意味着陷入不可逃脫的仇恨輪回;士兵們殺的不是人,而是“敵人”。

(B)尼克森和Saito的最後攀談。

戰俘營這裡倒是一片喜慶。大橋竣工了,英國人展現了自己的“軍姿”和獨屬于英國人的精湛工藝,并在橋上釘上了竣工牌。

...

在一個美麗的午後,曾經的敵人、戰俘身份不再重要,尼克森和Saito放下了身份上的對立,站在結實的桂河大橋上,靜靜地享受夕陽。

...

尼克森說:

“明天就是我服役28年。

28年的和平與戰争,我呆在家裡的時間不超過十個月。

這是完美的人生,我不可能再重來。

但有時候,你會問你自己:

‘人生的意義究竟是什麼?’、‘這樣和那樣又有什麼差别?’

我不得不承認,我一直在思考這些問題。”

至少目前看來,尼克森認為這座大橋就是他最大的傑作。Saito沒有說什麼,隻是靜靜地聽着。

04 通車,橋下:雙線合一

極緻的戲劇沖突,戰争的本質揭露

從上一幕氛圍的不斷轉變,觀衆冥冥之中能察覺到:最終幕一定會出大事。若是最終幕兩派人和平相處,本片也不會有如此高的立意和反思價值。

伴随着生生口哨聲(文章一開始插入的音樂),英軍先行撤走,留下尼克森和Saito見證桂河大橋的第一次通車。

...

爆破小隊已經成功安裝炸藥:美國佬和加拿大小将分别負責應對特殊情況和引爆,沃頓将軍在高地守着迫擊炮監督炸毀工作。

...

最大的懸念即将展開:橋究竟有沒有被炸毀?

很可惜,不可避免的悲劇還是發生了:尼克森和Saito下橋檢查炸藥源頭,而引線盡頭守着的是加拿大小将。經曆了三位日本士兵事件後,單純的小将早已被成功洗腦,帶着諷刺又可悲的決心,對着Saito揮下了“愛國”的一刀。Saito殒命于此。

...

在搏鬥中,尼克森認出了美國佬。此刻他才幡然醒悟:是英軍本部派了人來炸毀桂河大橋。還記得昨晚他和Saito的談話嗎?“人生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尼克森回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是英國士兵、處在二戰重要節點,一向堅守原則、愛國的将軍在頃刻變為了固執己見、叛國的小人。我想尼克森永遠無法找到了。他最偉大的意義:桂河大橋,早已變成敵人的戰争工具。

伴随着尼克森自己的身份認同、存在意義、“豐功偉業”的徹底消解和完全毀滅,他留下了最為震撼的台詞:“What have I done?(我做了什麼?)”

...

沃頓将軍不顧自己人的存亡,發射了迫擊炮。

05Madness, Madness, Madness.

所有人都死了。所有人。

Saito死在了加拿大小将的刀下。

加拿大小将死在了和尼克森的搏鬥中。

美國佬和尼克森死在了沃頓将軍的迫擊炮旁。

桂河大橋被尼克森倒下的屍體觸發的炸藥點燃,徹底炸毀。

日本軍方的火車墜毀了,日本政要都死于非命。

...

任務成功了,橋毀了、人死了,沃頓将軍望着自己的“傑作”,一句話也說不出。剩下的是一旁驚愕的土著,他們直愣愣地望着這個向自己人開火的惡魔,啞口無言。

...

大橋落成那天,尼克森釘上的牌子被炸成碎塊,順着河流緩緩地流下。

...

在這戰争下被詛咒的、被曲解的、被毀滅的世界中,身為人的一切行為早已毫無意義。取而代之的是瘋狂、無序與混沌。

桂河大橋象征着理性、秩序與文明,戰争輕而易舉吞噬了這座橋、英日兩國士兵的友誼、無數家庭和尼克森的人生意義,消失在曆史長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