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杉姐

01 黑夜終會過去,黎明終會到來

灰色休閑裝,複古休閑帽,濃濃的日式風格,導演三宅唱一如既往的憨厚時尚,陽光成熟,優雅慵懶。看到他,就能想到他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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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不久前,日本權威電影媒體《電影旬報》的2025年年度十佳名單正式出爐,并公布第98屆日本電影旬報大獎獲獎名單。

由三宅唱執導的《黎明的一切》,奪得日本電影十佳第一名。

他也是東京國際電影節「黑澤明」獎得主,是繼枝裕和、濱口龍介之後,備受國際關注的日本新銳導演。

在日本普遍面臨經濟停滞、社交疏離的背景下,三宅唱的作品既不美化現實,也不刻意批判,而是以冷靜而溫柔的方式呈現年輕人的生存狀态。

這種“不教導隻觀察”的态度,恰好契合了當代日本青年對“被理解”而非“被定義”的需求。

最近,他帶着新電影《黎明的一切》,來上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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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一切》改編自濑尾麻衣子的同名小說,網友說“當三宅唱的鏡頭遇見濑尾麻衣子的文字,注定生長出某種超越影像與文本的化學反應”,我深有同感。

它的驚喜,不依賴于故事沖突、角色等元素,而是完完全全的,回歸到了電影和生活最質樸的狀态。

我被那些細碎的沙粒和溫柔的日常,深深打動。更被他不必克服,不必圓滿,保持留白的生活方式,震撼。

02 非典型都市病人

故事的主線,來自兩個非典型病人——飽受經前綜合征折磨的藤澤和患有驚恐障礙的山添。

開篇,就是一場雨中戲。

藤澤穿着西服套裝,卻沒有半點職場女性的風度,大雨中的她,毫無反抗能力,任由雨水侵襲,癱坐在椅子上,直到躺下。

沒有人關心她,最後隻有被警察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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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将她從警局接出來,從母親并不驚訝的表現來看,這絕不是第一次。

藤澤患有典型的經前綜合征,月經來潮前,她便開始變得易怒、焦慮、激動、憤怒......

她會忽然情緒崩潰。

瑜伽課上,她會忽然對老師語言攻擊。

更糟糕的是,她在工作中也常常犯病。

和同事大吵,被拍成視頻,拿給領導看。

為了治病,她不得不經常服藥,但這些藥物,又會讓她嗜睡。

同事工作時,她卻在角落裡開啟了“大睡特睡”模式。

每次都會在短短時間内,就成為别人眼中的“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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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她頻繁更換工作,直到遇到一家年代久遠的科學公司,遇到了男主山添。

男主山添,高大帥氣,野心勃勃,頗具才華。

但他也患有特殊疾病驚恐障礙,兩年前吃拉面的時候,山添忽然發病,因為拉面和平時吃起來不一樣了,在決定離開的時候,暈倒。

從那之後,他感覺世界一直在變糟,他沒辦法坐電車,出去理發,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發病時會感到強烈的恐慌,呼吸急促,感覺自己快要死亡。但是在醫院檢查,又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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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為,我們在工作中,經常會碰到一些類似男女主這樣的關系,大家最後都不會發展為戀愛關系,這更貼近生活。

他也表示,非常欣慰和感謝,大家能喜歡這樣的設計。

電影中,藤澤和山添,都主動了解對方的病症特點。

為了讓男主探索世界,女主主動送上自己的舊自行車;她記得他不喜歡吃生奶油,買給同事的點心裡,會特意為他準備不甜的食物。

男主在女主發病忘帶手機時,會穿上工作服騎車去她家裡為她送手機。

女主給男主理發那一段,多拍一秒,空氣就會變得暧昧。

但所有的“愛情”,都被導演,在最關鍵的時刻,一一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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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毫無征兆的疾病

我們通常會把電影中男女主的疾病歸咎為大環境的壓力,不健康的親密關系等,但影片幾乎在用一種近乎“真空”的方式,來營造病人發病的偶然性。

電影中,男女主人公,并不因生活、壓力、環境而發病,導演盡可能的将他們的病症,歸為一種單純的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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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澤小姐很細心,為人處事周到,她盡可能的對所有人表示好感,會給朋友、同事、護工送小禮物。

日本是一個極其倡導女性溫順,守禮的國家,但藤澤本性尖銳,她需要常常掩藏真實的自己,因此被社會吞噬掉了某個部分的人格。

而山添的發病,來自于他為了匹配傳統認知裡男性的強者人設,而刻意展示出的野心。

女朋友看似溫柔體貼,一直陪伴左右,但最後分手,卻是因為事業調動。

影片沒有刻意展示過山添因為女友而焦慮,但他聽到女友要走的消息時,沒有絲毫驚訝,也說明了,他早就明白了身處環境對他的要求。

本質上,兩人的疾病,都來源于個體和親人的、群體的、社會的矛盾。在東亞社會裡,也足夠典型。

瘋癫不是自然現象,而是文明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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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澤和山添在相互治愈的過程中,有一個非常有意思的讨論:你會不會因為生病,而得到一些好處。

藤澤想到,山添可以因為驚恐障礙,不去見朋友。

山添想到,藤澤可以借發病,對某人大發雷霆。

兩人的聊天,尴尬而可愛。

04 不治愈,隻共存

藤澤經前綜合征和山添的驚恐障礙,看似都不是大病。

卻足以在日複一日的生活裡,對生活,不斷改寫,直至命運轉彎。

“有病就去治病”,是大家通常都會對病人說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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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一切》用另一種姿态觸碰現代人的精神困境。

這樣設置情感關系和世界觀的結果是,它放大了更多的生活細節,把那些不被注意到的事物,推到了前面。

另外,16mm膠片拍攝的加持,也增強了影片在這方面的表現力。

你甚至覺得,太多東西,比兩人的情感,更治愈。比如時間,食物、風聲、繁星、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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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傳統叙事被消費主義異化為“工業糖精”,觀衆反而在“未完成關系”“未解決病症”中,找到了更真實的慰藉——

那是一種承認存在問題、卻依然在不斷靠近它、擁抱它的勇氣。

影片的最後,大家聚在一起看星星,藤澤當場念出那段兩人一起合寫的解說詞,是全片最溫馨淚目的時刻:

黑夜終會過去,黎明終會到來。

雖然我知道,痛苦會不斷循環,總有下一次,但當它降臨的時候,隻要想着“天總會亮的”,隻要有人在黑暗中輕輕拉住你,似乎就能再堅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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