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衛芬奇的《搏擊俱樂部》相比,《十二宮》過于沉悶,缺乏離奇情節與劇情反轉,沒有布拉德皮特一般帥得要死、狂得要命的瘋子角色,沒有肥皂炸彈和狂野音樂,沒有性、血腥與政治議題……如果沒有這一切噱頭,那麼我們看電影是為了什麼呢?
  在《楚門的世界》結尾處,導演設計了一個情節:在楚門曆經千辛萬苦、險些喪命後,終于逃出了“被别人窺視”的傀儡生活。而片尾兩名保安卻覺得一場好戲已經結束了,一邊吃着零食、一邊不無遺憾地說到:“看看還有什麼其它節目。”這像極了周末躺在家裡沙發上瘋狂調台的我們,在央視頻道和上百個地方衛視台之間來回跳轉……最終卻沒有一個自己喜歡的節目,算了,中午點個外賣吃完睡覺吧。誠然,很多時候我們看電影确實就是為了“找刺激”。周五了,加了一天班好累,找個電影解解悶,聽說《真探》裡女主很靓、《搏擊俱樂部》裡男主“露點”了,而且據說評分都很高,那就先找來看看吧,反正我也沒啥損失。比“找刺激”更高一層的是“找意義”。聽說《辛德勒的名單》豆瓣排名進入前10了,好像是了解二戰集中營曆史的絕好教材,姜文《鬼子來了》在片尾還向其緻敬來着,這麼有深意的好電影我得下下來好好研究一番。
在《十二宮》中,取代令人血脈贲張的“刺激元素”的,是平淡悠長的叙事,是一次次近在眼前的破案希望和又一次的失望。得益于導演的叙事功力,我們沒有覺得過于繁瑣乏味。但是劇中三個主角的青春已然消逝,殺人狂在無形中奪走了這三段原本有無限可能的活生生的人生。當年明月曾在采訪中說,“我所掌握的研究曆史的秘訣就是‘感同身受’。很多人之所以在讀曆史的過程中看不出樂趣和玄機,是因為他不理解其實古人的生活也是一分鐘一分鐘過來的,但是在史書上關于他一生的描述可能隻有一句話。”
  确實如此,在《史記》中有這樣一句話:“秦使白起伐韓于伊阙,大勝,斬首二十四萬”。這句被我們幾秒内讀完的話,看似隻有不到十幾個字,卻承載着二十餘萬人的亡靈。影片中三位男主為了破解十二宮一案,花費數十年、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事業、家庭與健康。而真正令人驚悚的是這是一部根據真實案例改編的電影,也就是說在現實世界裡真的有三個人為一個案子搭上了數十年光陰!
  在《閃靈》中,一心想成為作家的Jack為了心中的理想,險些搭上了一家三口的性命。我們不禁要問,心中的信念究竟值得我們為之付出多少呢?一味地、無止境地付出傻不傻?
  《閃靈》與《十二宮》的相同之處,在于影片中的主人公都有執念,要麼是成為作家,要麼是找到真兇。後來他們也都同樣“着魔”似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與家人的關系日漸疏離,因為自身價值仿佛全都懸系在那絲渺茫的希望上——希望明天就寫出偉大的作品,希望明天就解開迷影重重的案件。
  從這個角度來說,兩部電影仿佛都是一場悲劇。在《閃靈》的片尾處,遠望酒店的盛大舞會場景中,Jack将自己投射在人群中的C位,在那樣理想的情境下,Jack滿面春風,仿佛其自身的挫敗感、失落感統統徹底消失不見。但是坐在屏幕前的我們都從Jack的笑容中感到了不尋常的恐怖,因為我們知道真實的Jack始終沒能寫出偉大的作品,他凍死在了冰天雪地中。而在《十二宮》片尾的字幕中,我們得知在現實中那個最有可能是嫌疑人的胖子,已得了心髒病去世。那麼,理想主義的喪鐘究竟為誰而鳴?
  也許《十二宮》才是現實版的《閃靈》,它以“案未結、事未了”的結局讓我們不禁思考,你心中那件最重要的事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我們是否是那個不斷滾石上山的西西弗斯?《十二宮》區别于《閃靈》的是,那一群理想的人始終是在為了拯救他人而努力,雖然被害人都已死去,但為了捍衛司法公正,他們依然夜以繼日地搜集線索、冥思苦想,漸漸地,整理出的資料堆滿了客廳,參考的書籍遍布全市圖書館,自己的筆記也已如字典般厚重,甚至還為此出了一本書……雖然依然找不到兇手,但他們依然是可敬的,因為他們從未變成一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他們的一切努力都是在讓這個社會變得更好。
  大衛芬奇通過《十二宮》讓我們這些觀衆通過享受旁觀者的無辜和無關痛癢,實現了他自己冷血的幽默感。他仿佛在向我們發難:你們真的關心嗎?
  我想,是的。我們真的關心。我也必須關心,你要問我為什麼關心,我也很難回答,或許因為“你的玫瑰之所以珍貴,是因為你為她付出了如許時間”。是的,我們已經在尋求正義的正确道路上走了太遠。也許正是因為已經走了太遠,我們沒有辦法真正勸服自己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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