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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岸流(英语:Rip current),又称裂流,是一种向外海方向快速移动的强劲海流。 ——摘自维基百科

平遥大戏,以科长的退出发布会落幕。影展中间,夹杂了藏龙盲盒之类的刺激好戏。看得到的叫好,看不到的骂娘。《裂流》被安排在很晚的媒体场,以及第二天一大早的首映场。这导致它是最后一部在douban上开分的藏龙盲盒片子——看过的人数还不够(然而一些“烂片”却已开分)。

我的印象中,杨平道是一位出道十年的老导演了。很早听闻了《家谱》、《鹅凰嶂逸事》。不过,我是连《生命的河流》也没机会看到的。第一次看他电影,就是《好友》,也是在平遥。

结果,《裂流》是杨平道的第二部剧情长片,它参与了藏龙单元竞赛。模糊的错误印象,类似电影反复制造出来的错觉:这就是杨平道拍摄的,关于他自己生活状态的纪录片吧。好几个朋友,看完片子都还在讨论,杨平道的老婆到底是怎么着,之前是不是在他纪录片真人出现过(像魏晓波《生活而已》系列那样)。如何看待纪录融入剧情,这部剧情片有多少真实的纪录成分。

影展集中看片,意味着容易被当下时的观感刺激所俘获,重油重辣,言辞不免夸张化。烂的可能会更烂,好的则写入年度最佳。看到好电影,影评人得拼老命,去翻电影史。看到烂片,不免也要怪罪海外学子欺师灭祖,辜负一门手艺营生。

事实上,我都不认为《裂流》应该被cue到哪个导演名字,正如杨平道喜欢把自己和小剧组所有人的名字都打得大大的,他可以就是杨平道自己。一定要说杨平道离谁很近的话,我觉得他离自己最近。本来就是。

当下大陆,拍电影不缺资金热钱,不乏平台伯乐,最难的地方,是自洽。也就是一个导演到底要讲什么,他想通过一部电影表达什么。《裂流》在讲拍电影的那些事,从杨平道家的小区阳台望出去,小城风景似乎日新月异起变化,但没有太多的地域标识(我看过一些资料图片,那确实是导演的家兼个人工作室)。正片的手持镜头,多集中在室内空间,时常跟人物贴得近,脸,窗子,无一不是居家日常所见。家,即办公室,又是拍摄场地。影像的感觉,是南方多雨的潮湿感——广东阳江地区在过去两年,降水量名列全国前茅。

影片讲一个年轻的实习生,要来导演的工作室——也就是跟着导演在家中一起工作实习(其实就看书看片)。导演本人呢,无业在家,无所事事的,怀疑起了天天往外跑的老婆,是不是出轨。观众窥视着电影导演的生活状态,导演私家侦探附体,尾随起了老婆,还要拿下一手证据。

《裂流》当然不只是在讲这么一个毫无爆点的社会新闻故事。它还有粤西的怪味粤语,海陵岛的网红野露台,山后面的海浪,柏拉图洞穴和别具一格的车载投影。电影还重返犯罪现场的杨平道作品外景地,以及对《生命的河流》的穿插使用。观众容易代入这是一个真实的影像作者,也令实习生的仰慕变得合理(多数人可能连一部杨平道作品都没有看过)。如果《裂流》是一个泡面碗,《生命的河流》就是压在上面的Kindle阅读器。许多人确信,那样吃起来会更香。

回到片名,电影要讲的是貌似“风平浪静”的“平静”之下,人的内心,其实并不平静。导演有创作的烦恼,年轻人有父母的烦恼,老婆有没机会道出的烦恼。烦恼像雨滴,涟漪,波浪,也可能变成裂流,将一些人卷入深水外海。反过来呢,电影这一形式的存在,是在消化和抵御这些烦恼,它令一地鸡毛的琐碎生活,变成了流动的影像,在洞穴之中出现,在废墟墙壁上亮起,影影绰绰。它未必要被赋予崇高的意义,它们本身就是意义。

在自嘲与反讽上,《裂流》的力度,没有去年雎安奇的《海面上飘过来的奖杯》来得大。雎安奇采用了故作黑白脸谱化的戏剧故事,写电影从业者的荒唐怪诞。

《裂流》的镜头显然离导演本人更近,道出一个独立导演的日常状态——以至许多人觉得它像剖析自我的纪录片。正如娄烨所说:如果你在叙述一个生活中的事件,或者生活当中的现实,最好的办法就是纪录片的方式。纪录片当然不等于客观真实,它同样会经过导演之手的设计编排。然而,纪录片手法代表了一种姿态,没有门槛,欢迎入内。杨平道呈现给观众的,就是一个如何编排设计加工的方法,它在现实生活中添油加醋下佐料,制作出来了一部电影。同等预算和人力物力下,《裂流》已是值得玩味的好片子。

杨平道巧妙化解了电影的神圣光环,没有抛太多大词,专业术语,理论名词。否则,那就不只是在来回闲扯拉锯之中,打量女生膝盖就“被联想”到《克拉之膝》。他并没有真的模仿起哪个大师,开一些自以为高级的迷影圈子玩笑。这是一个用创作缓解创作焦虑的故事,作品讲的,正是创作焦虑。或许在一些人看来,过早失陷于左右互搏的个人故事(然而以十年导演之履历又不为过),太小众。毕竟这年头流行的,是药神战狼,救一人才能救苍生。《裂流》说的是既然生活都这样了,努力一把,先救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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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分了,这电影真的不该这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