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星际穿越》在中国内地上映已经有六年时间,我犹然记得当初无数人在网络上热烈讨论黑洞、时间流速、多维空间的光景。他们抓着电影特效和诺兰的实拍道具,几乎是逐帧分析其中的细节,能够从中寻找到天大的乐趣。然而议论消退之后,人们记得的唯有燃烧着熊熊大火的玉米农场,翻起滔天巨浪的异地星球,以及父女跨越数十年光阴之后的对视。

我一直主张一个观点,故事是电影最核心的部分,电影技术是为叙事服务的产物。无论再如何炫丽夺目,电影技术都做不到喧宾夺主,最接近的一次是《阿凡达》,但那也仅限于3D电影普遍化的初期。我们未曾在电影院以沉浸式体验去历经这般奇特多彩的异星世界,于是潘多拉星球的原住民和动植物纷纷展现在眼前,万兽奔腾,火焰坠落,直至亮着生物荧光的古树下千人翩翩起舞,祭坛上人类的躯体和阿凡达的躯体彼此紧贴着,在音乐声中那双非人的眼睛睁开,升起幕后名单,观众才从梦里猛然惊醒。

自《阿凡达》之后,电影工业致力于探索如何运用更高超的技术去提升观影感受。然而无论是《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双子杀手》还是CG动画版本的《狮子王》,它们运用的技术都走在电影工业的前沿,能够令银幕前的观众大吃一惊,但观众并不会因此爱上这部电影。同样使用着高超的电影技术,《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显然更胜一筹,而它之所以能够打动人心,依靠的是少年与猛兽同处一船漂泊海上的勇气、孤独和寂寥。至于那头精神抖擞的孟加拉虎,那些闪着亮丽光彩的海洋生物,那片变化无常的大海,都是为了讲述一个隐藏黑暗真相的童话故事而服务的。

电影故事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人生,普通人未曾设想过的可能性都能在银幕上实现,万千个体的感情浓缩到每秒二十四帧的造物里,电影成为强大的造梦机械,你用两小时就能听别人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

如何看待电影这一造物,是一件非常主观的事情。所谓“如何客观地评价一样事物”永远是伪命题,你凭借大脑认知、知识储备和个人经历作出评价,哪怕你共情能力再强、搜索能力再好、分析能力再严密,你的评价也仍然是主观的。于是不同的人会认为电影是承载快感的娱乐产物,是反映社会思潮的哲学明镜,是夹带创作者情感的私人表达。评价并非结论,而是提供一个看待问题的思路或者看法,让思想得以碰撞产生新的火花。

对我而言,尽管电影并非必需品,但它确实是我精神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现在电影院重启,似乎影视行业将会迅速重回正轨。事实是以往半年疫情导致的经济重创属于持续性打击,任何人都无法幸免,所有行业都陷入绝境,而电影院是最迟复工的营业场所之一,每个放映场次不能超过30%的座位,能够吸引大众的新电影迟迟未至。在这种情况下,与其说电影院开始盈利,还不如说它只是开始止血罢了。

在大银幕前重温《星际穿越》,并不全是为了回顾这部优秀的电影,我更多的是想要以微薄的力量支持一下我喜欢的事物。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