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类型片里悬疑犯罪在我这里属于仅次于末世题材的领头雁。倒不是痴迷解密过程,是我这种品不出静水流深式演技的野山猪能在里面看到最直白外放的情绪流露。单薄生活需要强戏剧来浇筑和丰富。所以即便目前离家最近的影院足有6公里,我也为数不多地战胜懒惰这一一生之敌,挪去看了《涉过愤怒的海》。微信读书给推过《涉海》的原著小说,一直没下定决心点开。戴锦华老师都说电影与小说间的关系被高估,两者连接松散、逻辑无法相互传递,给我省去不少观影压力。
《涉海》的贴片预告我至少在不同影院里看过三次,对台风天车祸现场和审讯室双雄对峙的戏码印象尚存,一王一后的配置很难不让人激动。曹保平导演向来鲜有失手,《烈日灼心》加冕三影帝、《狗十三》最佳青春片,《涉海》作为“灼心系列”最终曲的确应当作为豹尾给大病初愈的华语市场狠狠一记闷棍才对。
当然片子主旨没在原生家庭上,片名就点明了题眼在“愤怒”。金陨石在影片开头放言一辈子就活个女儿,给人含辛茹苦的印象,随后话锋一转说自己栽在混小子手上,着急忙慌把凶案转成两个男人的战斗。李烈老母暴毙、妻女残废全因儿子任性,疮疤被外人揭露后极限破防。景岚在与老金的明枪、前夫的暗箭、警方的追击和儿子的拖累等几股势力的生死缠斗中心力交瘁、急流勇退。顾红为前夫屡屡忽视或缺席女儿生前或身后的各大紧要时刻而怒晴东瀛,降下最难追悔的惩罚。
作为第一主角的金陨石在片中存在诸多截点透露其愤慨与女儿无关。首先认领亡女尸首时他恶心犯吐,编剧借日本律师之口谴责他全无父亲体统。我个人不能理解该情节的吊诡之处。在法医的冰冷描述下撞见至亲触目惊心的身体而即刻反胃在我认知里实属正常。再者是拘留结束后没有立马投入女儿后事,甚至在葬礼中途不辞而别。实话我也未觉出太多不妥。私闯民宅却提前释放后他切实将失踪的李苗苗抓在手里,至此不再被动蛰伏;翘掉葬礼也是明确三位强奸犯位置后攻其不备。两次延误和耽搁实质换取了不俗成果,甚至物超所值——我个人不认为死后的一切仪式具有太多实际价值,大仇得报和风光大葬我指定选前者。顶多葬礼间退场时跟前妻知会一声动机,平白无故离开确实失当。最后是为求得人证把女儿受侵犯的视频呈现给相关知情者。为提前锁定罪犯给女儿前室友看还多少算出于无奈的话,给景岚看就只是催逼对方忏悔并标榜自我正义了。第一次惹外人不屑、第二次招家人憎恨、第三次引敌人耻笑。
我的讲述在把他往无可厚非上靠,但这是建立在女儿确实需要他报仇的假设下。事实是金丽娜至死都畸恋着引诱她堕落的李苗苗,那三个施暴者甚至算他俩乱世真情的见证。她对父亲的爱远不及扇自己耳光、骂自己贱货的男朋友,对父亲的恨或许还盖过轮番享用自己的鬼子。真要寻仇,提头来见的该是金陨石本人。这也是为何折腾两个多小时又草草把李苗苗放归。金氏父女相互态度的形成过程只在片末寥寥添了几笔,这部分可不敢篇幅重了,惹得一众父母来电影院照镜子影响不好。
李烈的愤怒要直观很多,跟每个接近退休年龄的高官、每位窥见太子谋逆的帝王一样,源自于统治力的减退和失序。老金对女儿的物权掌控可以持续终身;李烈对儿子却需要经历由物及人的转变,毕竟皇位需要有模有样地继承,打巧儿子咬死不做人,摔碎的就是他老父亲的江山和颜面了。胸中怨怼与日俱增却又被所谓血脉束缚手脚,攒了半辈子的火只能借由旁人来烧,真正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景岚虽然离婚时不谈孩子接手问题,但真出事还是死命扛的,全片唯一对味儿的护子心切。不过最后崖边坠海那场戏多少有些离谱,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致敬《分手的决心》,满脸写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却匆匆渺无音讯。周迅整部的戏份也不尴不尬,充女主差点儿意思,冲女配暴殄天物。闫妮则是够女配都够呛,权当给曹导打个照面、期待后续邀约吧。
有一个相当普遍的论调是:张艺谋作品魅力的丧失始于对“子一代”艺术的背弃,父的回归阻塞了颠覆与进步。父的泛滥俯仰可拾;父的缺位同样惊骇,绮丽如《海街日记》也在背面字字泣血。《涉海》所展现的是权力接续失败后父的崩溃、忏悔和虚伪。那些似有若无的反省在冷静后只汇成一句话:要是我当初多赐些恩典就好了。
片里幼时的金丽娜对爸爸一口一个“老金”地叫,很难不让人联想起《天浴》里的成都知青和去势牧民。陈冲的《英格力士》与《鸟鸣嘤嘤》、《风林火山》和《涉海》并称“四大未过审金刚”,如今《涉海》出海,也祝福其他三部不久也能得偿所愿。
狠狠磕到了便利店长和金丽娜的那段日式纯爱……
片里的警长叫戴震,我寻思貌似一个大学者也叫这名儿,然后走神了三十秒想他具体研究哪个领域……
张宥浩演得到位但缺乏内容,表情有了感情没跟上,对他期许蛮高的,就不轻易鼓励了。周依然有扎扎实实惊艳到我,从《温柔壳》到《胆小鬼》,无论角色是否讨喜她都应付得当,祝她能在颁奖季拿个女配吧。这俩和孙安可都是大隐光时的艺人,不得不说这公司选片眼光和攒局能力都算上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