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殺》的制片是雙雪濤,如果年初上映指定得在畢業論文裡提一嘴;男配張宥浩是泸州老鄉,跟我算四分之一個校友,勢頭不錯的青年演員;加上本人對周冬雨和章宇的期許與溺愛;屬于閉着眼都要去電影院占座的程度。

沒忍住去挖了下張宥浩的後台。經紀約簽在大隐光時,乍看像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前身是烽馳映畫,創始人是在央視和華誼深耕過的狠角色,跟前太子馮紹峰多次深度合作。官微上沒有家族合照、群星賀歲之類的宣傳組圖,日常的業務更新主要集中在新人和戲骨,給張宥浩的俨然一哥待遇了。接連的優質資源投喂,不僅有《八佰》、《1921》、《志願軍》等主旋律拼盤巨制,而且有《涉過憤怒的海》和《彷徨之刃》這樣業内普遍看好的質感之作,雖然普遍二番開外,也算基本站穩腳跟。這裡也沒有要安利他的意思,原生條件并不對我胃口,随便劃拉一下,同公司的劉巴特爾和生港帥品相就端正很多,這倆還是我查資料時第一次發現的名字。不過大隐光時今年參與的一個項目還蠻值得關注——《玫瑰故事》,主演劉亦菲,懂得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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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隻能說期待另一個男嫂子好吧

故事發生在氤氲濕潤的南海小城,跟雙雪濤熟悉的東北分屬祖國兩極,按理說不是他擅長的題材,既然決意跨界步子邁大些也不見得是壞事。通篇我都在努力尋找雙雪濤的痕迹,實在不想承認自己花心思研究過的作者在離開雪地、抽離懸疑後就喪失了辨識度,最後還是有牽強的收獲。雙雪濤不止一次在創作談裡提到自己對嚴整結構和呼應關系的重視,《平原上的摩西》、《我的朋友安德烈》等上乘作品裡确實有淋漓體現。《鹦鹉殺》中完美咬合的四角人物便像極他的手筆。網友們調侃《鹦鹉殺》是對《燃冬》低緯翻拍,實則忽略前者的正方形構築,雖然效果上的确沒三條邊來得穩定。兩組男女的騙與被騙,加害者們的相依為命,被害者們的同仇敵忾,按雙雪濤的話來講都是利于展開的“叙事的縫隙”。為洗刷東北标簽,雙雪濤新近的作品開始往怪奇劇情和魔幻主義發力。片中間插的鹦鹉寓言與月球夢境就出離現實氛圍,成為男主人公為數不多的自我審視與叩問時刻。這一視覺跳躍仿佛不自控的小說筆觸,連轉場的功能都沒有真正承擔但又合情合理、不可或缺,像一次潛沉藍鲸的久違噴潮,大抵有雙雪濤的參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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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吧

周冉和張宥浩飾演的許照首次相遇在漆黑的屋頂,許照舉燈照亮周冉遺落的内衣。很妙的場景設計,意味雙方都有所隐瞞,而周冉主動出擊成為解開周冉心頭秘密的關鍵證據。後續原以為的線索中斷實則是峰回路轉,引出章宇飾演的主謀林緻光。三人在佛島上的正式會面拍得尤其帶感。許林兩位詐騙兄弟在佛祖面前憶苦思甜,親昵的肢體互動和挑逗的語辭交鋒,在野地荒郊殷殷回響,頗有些“島上的霧不是霧,是哥哥身上的信息素”的意思。而在周冉視角裡,曾經散發天使誘惑的織網惡魔在步步迫近,那個指導她墜入深淵的聲音正不帶一絲悔過地、平靜地、甚至懇切地從四面八方傳來。如此當口,她是恐懼于重蹈覆轍、憤怒于逍遙法外還是興奮于生擒兇手?不好說,也沒得說。所以一切在雲遮霧繞中迅捷地給出答案,迎接毫無準備的久别重逢。跟《烈日灼心》裡段奕宏撞見鄧超私會一樣,兩場真相大白的戲都硬是排出了捉奸在床的氣氛,可見演員本身的技巧與風格能為原片開鑿出多大的二創空間。

林緻光是什麼時候發現周冉是自己曾經欺騙過的女孩兒的?片中沒有明确給出,兩人即便完全說開後也在台詞上默契地回避這個話題。周冉是往事不要再提,林緻光是徘徊不定遊移。周冉的敵意與愛意掂量不清讓林緻光無法周密地排兵布陣,他并不想在這顆被榨幹過的棋子上過多糾纏,别忘了他本質不是财迷而是賭狗,折返回來的唯一原因隻是偷渡計劃陡生變故。賭錢無門,他決定賭人性。我和同去觀影的朋友都表示片中展現的行騙話術着實無力,幾曲尬歌加上土味情話,聽起來都沒有海底星空真誠,但她們都紮紮實實地陷進去,把存款數額看作感情價碼。片中有對此類案件的幾桢解釋:周冉在以學習為第一要務的方針下高歌猛進拼到複旦同傳,最終在北京過上體面生活,像樣的、健康的愛情從未真實光臨。此時所有能夠提供幻覺的都成了造南瓜車的仙女教母,即使是塊兒手機屏幕。周冉從沒向家裡透露過被騙的事實,父親電話打來匆匆過問近況後上趕着叫女兒降低标準了結婚事。她不想嗎?她不願意嗎?又是一些個被父母嫌棄的東亞子女的一生,在優績主義和功利主義的聯合絞殺下永遠喪失對愛的判斷與掌握。

為啥鹦鹉就必須花花綠綠…

跟周冉和龐甯僅憑聲音就确定無誤不同,林緻光和許照面對曾經相片中的臉依然無動于衷。他們究竟得手了多少次,才能忘記一個不厭其煩重複過的名字。就像每年批量引進新生的學校不會在乎單獨個體的命運走向,他們也不會在乎達标的KPI背後有多少淘汰的幸運兒。當供應充足,學生和獵物就被壓縮成一種概念,試圖理解成為一種失職。把話說死絕不明智,最能代表學生的學生會惹得師長關心他終身大事,達到獵手高度的獵物會轉頭反擊将屠夫吃幹抹淨。可惜我不屬于前者,周冉和龐甯也不屬于後者。

後半部分周冉和林緻光的情緒拔河對我來說有些超綱。他們都在讓對方重新對自己感興趣。其中周冉的邏輯會更費解些,以眼還眼以暴制暴有點落俗,重走愛情發生路徑則顯矯情。她是想确認:你也會落入同樣的陷阱,所有人都會,那就沒有人該被責備。看起來也是膚淺的目的,或許有些真理越膚淺越是颠撲不破。林緻光看似身處拉扯,其實雷打不動。他享受整個騙局,處理得遊刃有餘,這一輕松源自對結果的坦蕩,有太多先例檢驗他的決定,确保他每一步行動都至少有從容的外殼。就算馬失前蹄,于他也是解脫和休息,他早已厭倦如何模拟虛拟。

林緻光在車桌上雙手捧着周冉的雙手,說:“讓我們用最後15分鐘談一輩子戀愛。”

接着火車駛入隧洞和站台,像一把四處作惡的鋒刃被收回劍鞘,罪犯被戴上手铐。

我比周冉軟弱,我會放他走,幻想自己是王佳芝。

片中人設最讨巧的是許照。一個是在異國他鄉替自己換過尿褲的手足兄弟、一個是在故鄉小鎮讓自己一見傾心的都市麗人,兄弟缺錢而麗人有錢、兄弟有去而麗人無回,他的搖擺與決定有迹可循。沒想到兄弟和麗人暗通曲款,棒打哪隻鴛鴦都會疼。兄弟的手段辦法他心知肚明,于是驅車往赴意欲英雄救美,不料山霧籠罩裡命喪當場。他明明遠沒像林緻光那樣将生命等同于騙局,他有回歸現實的訴求與使命,像完成原始積累的資本家着急老婆孩子熱炕頭,但誰說資本家的罪惡不至于暴斃呢?

全片也跟《燃冬》一樣有着豐富的意象系統,遺憾它沒能像《燃冬》一樣使我保持專注和記憶。其中有個很有趣的設定:佛不見不請自來之人。那你我這般手無寸鐵的不速之客在逐漸聚攏的迷霧中該飲彈自盡、同歸于盡而是埋頭前進?佛說自作自受,關我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