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棘:您是老版《水浒传》的编剧之一,您是否记得您是什么时候开始读《水浒传》这部伟大作品的?后来是何种契机使得你参与电视剧《水浒传》编剧?《水浒传》这本书对您后来的写作有影响吗?

杨争光:四大名著,我最喜欢的只有《红楼梦》。在改编《水浒传》之前,我没有完整地读过它。完整认真地阅读是在接受改编之后。完整认真地阅读,依然没能让我改变看法。中国文学史留给我们丰厚的遗产,主要是文质皆备的文章与诗赋,尤其是诗词。以抒情诗论、唐诗宋词,是可与世界任何民族的抒情媲美,有过之而无不及。春秋战国时的文章,与几乎同时的古希腊相较也不逊色。我们的先人对世界对人的观察思考与认知,甚至更老到一些。

留给我们的叙事文学却苍白又寒酸,一部《史记》,一部《红楼梦》,竟相隔几百年。分别在两头,耀眼而孤独。

《水浒传》这样的小说,列入文学经典,有凑数之嫌,从结构、人物到语言,经过多人之手,依然近于一部虎头蛇尾的著作,70回之后不忍卒读,但愿我没有触怒《水浒》粉,也许我是错的。因为有这样的偏见,也慑于名著改编多陷阱,我两次拒绝了邀请。制作人却很固执,决意要我参加。阅读、分析、梳理,不为自己的喜好左右,确定了改编原则,专门组成了一个编剧组,我担任组长。二稿过后只有我一人了。我没写过这么长的东西。我和冉平完成了剧本改编。一年多的辛苦没有打水漂。那时候的影视行业没有现在这么浮躁,从导演到每一个部门,都很敬业,只为作品。又经过一年多两年,文字成了影像,播出后反响空前,竟成了几十年间的电视剧经典。说经典,也是和我们自己比,放在世界电视剧的格局可以忽略不计。尽管如此,我还是愿意为它说好话。在我们几十年的电视剧作品中,它堪称上品

能有这样的结果,编剧是尽了力的,和写小说一样,希望能做到最好。对原著有许多改编,竟然能骗过大多数观众。《水浒》迷们也欣然接受。比如林冲上梁山之后,再没有风雪山神庙、火烧草料场那样的精彩。他的死也只有一句: “病死正将一员,林冲”这么重要的人物竟如此草率。电视剧里宋江招安捉高俅,唯独瞒着林冲。等林冲知道,和鲁智深策马赶到水边,高俅已被宋江礼送远去。林冲气极,口吐鲜血而死,鲁智深抡起禅杖抢到了一匹战马。有中学生看到此处放声大哭,也是改编成功的一个证明。

《水浒传》是我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一次改编,也要感谢当时《水浒传》小组领导者的开明,诸多顾问的学养和胸怀,剧组所有人的智慧和付出,拍摄完全忠于剧本。香港袁家班的武打设计也很给力,赵季平的作曲好,刘欢唱得好。影视是团队艺术,成功的影视剧是整个剧组所有参与者的成功。作为编剧,我更欣慰的是电视剧没有腰斩整本原著。我们也强化了后几十回的人物塑造与情节建构,呈现了招安的过程和结局,方腊一方不再是原著中妖魔化的人物,忠和义的冲突,忠对义的和合,等等吧。

如果不客气的话,就可以说,央视九八版《水浒传》是原著成功的文本转换,是对原著有提升的晋及。经过改编强化的宋江,也因为李雪健出色的表演,成为中国电视剧忠和义、忠君爱国的标志性形象。

这部剧的改编没有对我后来的写作有大的影响。它强迫我对这部文学名著以及诸多人物进行梳理,也培育了我对它的感情,不再那么偏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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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争光:5.从水浒传引出对中国叙事文学的认知

“中国传统的叙事文学乏善可陈”

“你看《静静的顿河》里的格里高利,仗打胜了,面对敌人的尸体,心生悲悯。你看《三国演义》,外面血流成河,诸葛亮还在摇着扇子喝小酒。这是在显示所谓的智慧,但这 ‘智慧’是在拿人命作代价啊。”

《水浒传》中的暴力,《西游记》中孙悟空的 “无法无天”,都需要重新认识并反思。

杨争光:5.从水浒传引出对中国叙事文学的认知

“文学作品中的这种表现,显然和漫长的历史所塑造的社会心理结构有关。

市井、市侩,最多给失败者洒一点同情的眼泪,对成功者则很宽容,只要你成功了,你做的恶也可以忽略不计,至于弱者,没人瞧得起弱者。

这样的社会心理结构,桎梏了人们的独立思考,人们变得越来越冷漠。”

杨争光:5.从水浒传引出对中国叙事文学的认知

“相比之下,西方叙述文学的繁荣,亦和奇传统有关,并和不断发展的自然科学和纷繁的思想资源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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