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能代表《燃烧》这部电影的整体气质的莫过于影片中段申海美脱下上衣,面对夕阳跳起舞的场景。这段场景应该是这部影片的题眼:当我们面对人生的虚空时,我们除了像原始部族的成员一样对着太阳舞蹈和哭泣,别无他法。

或许是因为作家的出身,李沧东非常好地把握了村上文本的气质:扑朔迷离、焦虑与迷茫。村上营造这种氛围的方式是堆叠各种各样的隐喻,塑料大棚、水井、哑剧,不一而足。村上笔下的主人公时常遁入这种由隐喻构建的超现实世界中,在这样一个荒诞的世界里往往却映射着最真实的世界图景。不论是在《燃烧》中,还是原著小说《烧仓房》里,这样一个隐喻世界并非明显地存在,而是更隐晦地潜藏于文本或画面之中。然而与原著小说不同的是,李沧东不满足于给观众讲述一个扑朔迷离且戛然而止的故事,他有意识的把自己对韩国社会的思考加入其中,让村上的“隐喻世界”有了更丰富的含义。在我看来,这是《燃烧》对村上改编最为精彩的地方:李沧东没有拘泥于文本,而是大胆的进行在创作,与此同时却没有对村上的整体风格造成较大的毁坏,它保留了村上文本的那些特质,并让其服务于自己的表达。跟最近上映的《第一炉香》相比,这样的改编无疑是更好的。

李沧东用一种更加尖锐的方式反映了村上在文本中一直在探讨的有关“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的主题。他借钟秀之口指出“韩国的‘盖茨比’太多”这样一个事实,而这样一个现象的深层诱因恐怕还要追溯到制度层面。李沧东并没有像其他韩国导演那样把制度的问题扒开来给观众看,他用一种更加隐晦的方式(或者说是一种“很村上”的方式)去揭露这一现实。在ben第一次邀请钟秀来他家做客时,他对钟秀说了这样一句话:“你是一个作家,你应该最明白隐喻是什么意思吧。”隐喻,在我看来,就是“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的运行机制,权贵是能理解这套体系的运行逻辑的,甚至他们就是这套“隐喻体系”的构建者,而如钟秀一样的底层人只能受这一体系的支配。钟秀寻找的不只是失踪的海美,还是理解这一套“烧仓房”的隐喻。而当钟秀终于理解了这一套体系时,他将尖刀刺向ben,在我看来着难免也是关于“变革”的隐喻。

但是李沧东并没有把思考局限于单纯的贫富分化和阶级矛盾,他告诉我们,不论是“隐喻”的制定者和受益者还是被支配者,只要仍旧生活在这样一个体系之下,便永远无法逃离“饥饿”。ben虽然家境优渥,却始终缺少生而为人的一些情感;钟秀为了生计而奔波,为了没能挽回海美而痛苦;海美则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这样一个体系之下,无论身处那个阶层,我们都无法摆脱饥饿、摆脱困顿于隐喻之中的窘境。当我们面对人生的虚无时,我们同样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