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棒了这个片子。导演陈哲艺1984年生人,亚洲金融危机时13岁,和片中小男孩的年龄差不多。这一块背景一直不太懂,因为三年后我才出生。而且97年也是香港回归年,我在想这一部分会有什么关联。但是这部作品并不是当下危机的即时记录,而是过了将近二十年后的再回顾。导演把镜头聚焦在一个小家庭,一个待产的中年母亲、一个失业的父亲、一个调皮但聪明的男孩、还有一个同样为了孩子和家庭而在外谋求生计的菲律宾女佣。这个家庭只是那场大风暴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社会单位,但是却于琐碎的争吵、日常的对话、几个紧急而又焦虑的家庭电话扒出平凡个体在社会巨变下所遭受到的冲击,今天老师上课的时候、还在跟我们讨论“什么是现实主义”,如果仅仅从中文的角度、这部电影不论从电影视听语言还是叙事题材上,都是我所认同的现实主义。
现实主义对于我而言,是关于个体经历的、是关于普通人的日日夜夜所凑成的历史。如果从英语realism溯源,那关于具体的人的现实片段所拼凑成的整体事实就是“真理”、就是“本质”。所以在这个程度上,不仅是中国的现实主义还是西方的realism,毫不冲突。
但是如果这部电影没什么大的野心,只是单纯的做一个导演的童年回忆录,那也失去了“现实主义”的内涵,最终可能也只停留在导演的流水账意淫里,根本也不可能去打动2013年以阿涅斯瓦尔达为代表的戛纳评委、也不可能去击败同一年的大师们。这部电影妙就妙在他给了观众全知的视点,母亲阿玲在经济窘迫的情况下依然买了所谓“成功学”这些洗脑传销课程、爸爸躲在楼道里一根一根地抽烟、小孩家乐像个小大人一样为了躲避受罚用彩票号码来和“成年人”-老师做交易、给爷爷上坟时郑重其事地给他烧彩票黄页并祈愿、女佣餐前的祷告。从物质的角度,每个人都为了维持生存和繁衍,卖力地投入到社会市场的流水线中、以劳动和精力来换取食物和金钱,每个成年人都格外实在、功利和物质化,一边给后代供应一个稳定安全的物理空间、一边丧失了对自己的生活partner的感性情绪和精神倾诉;从精神的角度,成年人、甚至是小孩子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宗教、成功学鸡汤、受资本家操控的股票、还有死去的肉身,一边换取生存、一边寻找寄托,在那个艰难的时代几近丧失尊严和骄傲地、极其狼狈地继续生存繁衍。
写到这里,好像也慢慢厘清为什么这部片子大家都说好、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的观众都动容,因为每个平凡的个体都是这样在漫长的人类史中存续下来的,我们自己构建起的价值观、美好的人性理念,其实都是现实和历史长久缺失的。这不光是一部个人的回忆录、甚至还坚持了一种……人们愿意去认同的关于生活、生命、现实、历史的本质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