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叹一万遍马克·加蒂斯好完美,真是令人着迷的演技。这部作为一部讲述一部戏剧被搬上舞台的幕后过程的戏剧实在很特别,像有着嵌套般的结构,也正像中场访谈里导演说的那样,呈现了观众极少有机会一窥的戏剧制作过程。上半场有着更激烈复杂的矛盾冲突,而下半场更动人流畅体验更好,那个25天的排练计划每次显示天数时都会搭配一句哈姆雷特里的台词,而这句台词又微妙地和接下来的情节有着关联。其实吉尔古德和伯顿这两个人共处一室就意味着摩擦和冲突吧,但让这种冲突具备意义和可能性而不是一路奔向无聊的散伙结局的是他们对彼此潜在的认可,事实上伯顿是崇敬吉尔古德的,而吉尔古德实际上也欣赏伯顿,而他们对演戏这件事共同的热爱是藏在“我可不想做那个解雇吉尔古德/伯顿的人”背后的,没有一个人叫停这种双向“折磨”的真正原因。第一幕虽然观感没有第二幕那——么完美,却扎扎实实交代清楚了背景将角色介绍给观众,并且非常细致地为第二幕做好了铺垫,伯顿的明星光环与自负,吉尔古德的古典主义,两人骨子里的那份骄傲和他们的性格是多么不同。第一幕结束在终于爆发的冲突之后,吉尔古德独自一人演绎的那段独白,与伯顿恶意夸张化的模仿对比鲜明,是扎实的演技派,简洁沉稳,台词直达人心。

这段合作甚至没有被这种程度的冲突毁掉,归根结底是因为两人在大不相同的出身和经历之外有着毋庸置疑的共同之处,正是导演后面对伯顿说的他放弃百万片酬跑到这里受罪的原因:对这种艺术的追求,对剧场作品这种无可替代的艺术形式、让演员与观众在极为有限的时间与空间就同一部作品相互交流、产生情感的碰撞交融与共鸣成为可能的梦幻般的迷人体验的执着。正如泰勒所说,一个想要靠近传统的现代派与一个试图贴近潮流的经典派,碰撞出火花造就传世经典的可能实在太有吸引力了。在两人各自的自我怀疑、用言语伤害过彼此过后,在此前的排练始终摆脱不了错位感和不和谐音之后,吉尔古德和伯顿的又一次单独排练终于有了不同于上一次的结果。而这种对比实在非常迷人,第一幕的伯顿正像吉尔古德说的那样根本就不是哈姆雷特,他的哈姆雷特会直接跑去杀了叔父而后面的情节压根就不会发生,而在一次次排练的过程中能看到伯顿偶尔抓住了一丝灵光,他的演绎突然具备了说服力,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他就这样在演员与角色的完全不匹配与突然严丝合缝间身不由己地摇摆。而第二幕他们再次单独排练,伯顿一开始坐在导演的斜后方,但随着谈话的进行导演起身移动,他们有了眼神交流,最终导演请他“讲讲你的父亲”、伯顿开始演绎那段最著名的独白时,他们的椅子相对,膝盖几乎相贴,也是从直观角度表现经历了这一切后两人对彼此的理解和认同更深入了。加蒂斯这段演绎实在迷人,吉尔古德作为传统派因伯顿的提问第一次思考某些问题,某些戏剧世家出身的他从前不假思索地接受了的剧本内容,而这样的他却为伯顿提出“也许你的哈姆雷特并不喜欢自己的父亲”这样大胆极了的思路。这段导演真是循循善诱让人感叹真是好导演,在对剧本的把握演绎方式的理解以及对极致的追求之外,这份人情味更是格外动人,从对自己父亲的印象出发邀请伯顿谈论他的父亲,而吉尔古德父子、伯顿父子的关系同时也和莎翁剧本中哈姆雷特和父亲的关系形成了映射,此外鉴于导演和伯顿的年龄差加上首演夜导演向他告别时慈父般的方式,谁能说他俩丝毫不像父子呢?而这种相似感也许也填充了两者内心的某块空白。

第二幕他们终于给伯顿的哈姆雷特找到延宕的理由后,他身上发生的变化也是惊人的,此前的错位感、用力过猛的嫌疑都消失不见,简直像换了人格似的,他的哈姆雷特在这一瞬间完整、立体、说服力十足起来,像是一盏明明灭灭许久后终于稳定闪耀的灯。导演在首演夜最后对伯顿说的话也坦诚而动人,唉他亲吻伯顿侧脸为他祝福并告别时真是迷人得要命,我再一次爱上马克·加蒂斯,让人觉得好感动并且充满希望,像是那个年轻演员说的那样演员和导演都是海绵,而传统派的吉尔古德给予了伯顿如此真挚的祝福并且对自己的心如此诚实,两人事实上都从对方身上汲取了养分,简直是戏剧事业光明未来的美妙预兆。最后没有再表现更多伯顿对哈姆雷特的具体演绎真的是很聪明的做法,他在变暗的舞台上踱步时后面大屏滚动着真实后续发展的介绍,最终全剧结束在伯顿将那个头骨举到眼前,真是余韵悠长,好完美!

再说说别的,比如舞台道具布景的设置也非常妙,简约但精巧,场景的切换做得好丝滑,色彩与氛围的变化做得好棒,而且收缩的方形让人想到那种很古老的淡出画面的方式。演伊丽莎白·泰勒的那位也好强,最后在酒会上一转脸就开始演朱丽叶然后切到首演夜那里太惊艳了,她和伯顿的很多对手戏幽默感十足非常有趣,她和导演的几段戏我也很喜欢,尤其早餐那段。排练最终日晚会上演员们对这一职业对戏剧的感叹也相当动人。最后忍不住回过头来可劲夸马克·加蒂斯,恐怖的台词功底绝佳的表现力和感染力,状态切换如此丝滑,神态和细微的肢体语言变化传达的信息如此丰富,真是超绝迷人给人以纯粹享受的表演,把吉尔古德那种戏剧世家出身天生的气质表现得好完美。哦另外导演的性取向虽然展映版有删减并且删减得很自然,还是有很多地方能看出来哈,怎么回事啊明明异性恋相关的如此露骨的台词都保留了?看这部的时候脑海里会闪过很多版本的哈姆雷特哈哈,可惜剧里提到的几个比较早的版本我都没看过,有机会的话想补一下啊。总之喜欢马克·加蒂斯的话请看这部,喜欢哈姆雷特的话请看这部,只要对戏剧怀有一定兴趣或热情的都请看看这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