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痛”的后设性视角
关于“成长”与“责任”,在本作中显现为“青春”的“阵痛”。然而,真的是“阵痛”吗?结尾,长大成人的久美子重返校园,慈祥的笑脸散发出母性的光辉。此时的久美子已然是合格的“大人”了。换句话说,她已经“长大”了。但是在“长大”背后,以“成长”为载体的青春叙事,又以何种形式完成了“大人”/孩子之间的反差,这在作品中的呈现是极为可疑的。简明来说,“成长”是以具体的“责任”、不甘心、关系等形式存在的;而更为抽象的“长大”,已经从“孩子”的时间/视角分裂出来,即以“重返”/回归这样的表达形式来呈现的“断裂”。这样的“断裂”,可以理解为一种变相的“告别”,因为视角已经转换。但是“断裂”之前的“成长”,亦非“阵痛”所能涵盖。我想我们应该警惕这样一种叙事,即在“故事”的结尾将孩子的“成长”处理为可有可无的“阵痛”,将“奔跑”的“不甘心”还原为“长大”后的会心一笑。“孩子”的“成长”,那段无法被意识形态总括和涵纳的青春时光——那种“复杂”——就这样被“后千禧年”时代的“故事”所消解了。
二、“现实”问题的难解
此外,关于饱受争议的“第12集”:以听“音”投票的形式对“由谁来担任上低音号独奏”这一问题进行裁决——由“初来乍到”的黑江来代替已经是最后一次参加全国大赛的久美子进行上低音号独奏——并且,导致久美子落选最关键的一票来自她好姬友高坂——同时,高坂虽然听出了久美子的“声音”,但还是以“实力至上主义”为由把票投给了1号(黑江)。其中关键的问题在于,进行裁决的标准究竟是“青春不留遗憾”这样的情感态度,还是“实力至上主义”这样的理性意志。在高坂这里,当然遵从的是“理性”(这也符合她一直以来的“人设”),而于观众而言,大家当然希望久美子的青春能有一个更加圆满的落幕(“情感”)。然而遗憾的是,本集贯彻的主题是希望所有人(包括观众)去直面“真实”。无论“情感”还是“理性”,所谓“青春”就必然勾连着“遗憾”,亦即“成长”的“阵痛”。可笑的是,这样的“阵痛”确实如其所名,是以一种极为突兀的方式出现的。先不说转校生黑江对久美子的“天降正义”、高坂一直强调“想和久美子一起演奏”最后反而在听出久美子的“声音”时毅然“通敌”,仅论对“音乐”本身的理解,本集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的。至少之前所贯穿的意志,一直都在强调人与人之间“情感”的联结,不然就算技术再好,也是吹不出真正的好音乐的——这在第二季铠冢霙和伞木希美的“关系”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技术/“理性”固然重要,但是在合奏中,仍旧需要人与人之间情感的凝结。第一季中关于到底由谁(高坂还是香织)来担任小号独奏的争议确实在某种程度上表达了“技术中心主义”的倾向,但是恰恰在这一点上,叙事产生了犹疑。在此我们能够发现本作的又一主题,也是“故事”能够吸引如此多忠实观众的原因所在——即“立场”。也就是说,本作的引人之处之一就在于那种几乎“不带立场”的“立场”,那种微妙的“情感”的犹疑、“情感”与“理性”之间的张力。而究竟该以“情感”为“立场”,还是以“理性”为“立场”,已非一部动漫所能解决的问题。所以暂时将这些搁置下来,重新回到争议本身。总之,本作的一大卖点在于——无论持何种立场,都希望观众代入其中,去“理解”角色——但是这样的“理解”,还是要以“立场”为基点,即没有什么对错,端赖一种非意识形态性的“立场”来进行制衡。这种微妙的张力贯穿了故事始终,所以在最后引发了争议。端看这样的“现实”态度,争议也是必然会引发的。所谓“成长的阵痛”,消费的就是这样一种东西。而这样的“现实”,正是“后千禧年”所制造的“大人社会”本身的结构性难题,亦即一种集体主义式的“个人主义”,或者说,披了一层“集体主义”外衣的“个人主义”。由此制造的“小叙事”,必然会产生如此的问题,并且必然会自我崩坏,最后被“现实”本身所撕裂。这样的“成长”叙事,在以“现实”为名企图规训消费社会的“少年”的同时,便注定会受到“现实”的反噬。因为其所立身的“大叙事”,就是“消费”这一“现实”本身啊。
三、感受
以上都是一些个人的看法,也可以说是一种胡言乱语式的“感想”,当然还有许多不妥之处,毕竟本人的语言还是跟不上思考,所以产生了许多的意识流和弯弯绕。当然,无论多么“理性”,最后还是想回归“情感”。关于本作,确实是一部意义非凡的作品,那种京阿尼独有的“细腻”,以一种“动作”的形式贯穿始终——这也是本人最喜欢的一点。作品中所描写的“成长”“责任”,以及青春时期独有的感受(苦呀西!),都是“孩子”们绕不开的存在。成长于千禧年的“千禧一代”,对动画/动漫就是有一股莫名的好感。我们成长于大人口中最幸福的时代,我们的“幼稚”“委屈”“不甘心”,也不过是少年时期的一段“阵痛”。这样的“后千禧年”,已经在以一种后设的视角来看“千禧年”以及“千禧年”的“少年”。在这些“少年”长大成人之后,又立即被驱使着进入“大人社会”,那些少年时代鲜明的记忆,那些“怪异”“不甘心”,转眼便被“现实”所吞噬。但是正如“现实”所固有的内在自反性,“后千禧年”的“大人社会”也不是一个“完整”的所在。因为无论“千禧年”还是“后千禧年”,都已经是总体性失效的时代。在这样的时代,种种“小叙事”的存在勾连起了“少年”的成长记忆。而及至“后千禧年”,就连这样的“小叙事”也要被剥夺吗?那么“后千禧年”有没有制造一种可以取代“小叙事”的总体性/“大叙事”呢?如果没有,那么以“幼稚”/“阵痛”为名的规训只能是与父权制合流的谎言!当被谴责为长不大的虚无主义者时,又有谁来提供那种即时性的思想补救?又有什么东西能够取代“小叙事”而避免“个人”的心理缺失?我想“大人社会”的运行机制是发现不了这些“问题”的。所以作为“千禧年”之“续集”的“后千禧年”的诸多“问题”,便只能由“千禧一代”的“少年”来解决。这便是“千禧年”的意志,亦即勇敢地“发现怪异”的“少年”所必经的“成长”之路。
——“别担心,等你长大后马上就会这样想:‘小孩子真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