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影片借海美之口表达了最明显的一个隐喻:「饥饿者」与「饥渴者」,一类是食不果腹之人,一类是追寻生命意义之人,一类是底层为生计奔波劳累之人,一类是站在顶端觉得百无聊赖之人。

导演有意将海美的存活与否做成一大悬念,虽然在我看来很多地方明显地指示着她早已被害。影片的最后,海美只是成为了消失的女人,主场再次留给两个不同阶级的男人。而消失的女人身上,才兼具了两种折磨——饥饿并且饥渴。

海美身上的特征是:整过容、背负卡债、不被家里人接纳、住在逼仄的出租屋、生计拮据却依然要存钱旅游、学习哑剧(说得出凭空表演吃橘子的诀窍“不在于假装这里真的有橘子,而是忘了这里没有橘子,并且你需要真的很想吃”这样充满禅意的话)、为美景流泪感受甚至愿意为之而死、表达过想要想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消失。她饱受生计与意义的磋磨,最终的聚光灯却只是落在两个男人身上,她的苦楚被重视了吗?一如片中路人女所说的,女人化妆不行,不化妆也不行。

女人的现实生活与精神世界都饱受二难选择的折磨,是进退两难的境地,而文艺作品或者社会新闻给予的重视,恰恰如同片中一闪而过的台词一样。

海美是最先诘问生命之意义之人,ben若是和她聊到这样的话题,聊到自己像神祇一样决定哪些是无用的温室,会有更深层次的讨论。但是没有。像每次ben和海美约会都要拉上钟秀,每次钟秀离场呵欠连天百无聊赖的ben都会注意到并挽留,钟秀不是他俩“恋情”play的一环,而是ben始终只把钟秀看成自己的同类,认为只有他们才有资格对人生的意义发问。

一如海美告诉钟秀,她潮湿阴暗的出租屋只有非常幸运的时候才能瞥见一瞬间折射过来的阳光,而那束阳光最终由钟秀得见。

2.从头到尾都不觉得钟秀“爱”海美。

你说的爱是什么东西?是在她少年时代就嘲笑她长得丑,是借由她的身体释放性欲望,是看不见看不懂她的痛苦反而讥讽她妓女才这样卖笑吗?

3.看见有影评趾高气昂地说海美是如何咎由自取,毕竟钟秀质问过她“你有没有想过他(ben)为什么要和你交往?”

我大笑想说,因为罪犯不止ben一个人啊,因为共犯实在是太多了。

比如《灰姑娘》的故事及其现代霸总小说的变种,我们女的就是这么被荼毒的啊:王子会爱贫穷一无所有的你,因为你金子般高贵的心灵那么与众不同,会向父亲要求拂过他肩头第一支树桠这样的礼物。

所以会在意「饥饿者」和「饥渴者」这样有意思话题的海美,会动情随性舞蹈的海美,为什么没有资本骄傲自己有趣的灵魂呢?因为小说和故事不是说富家公子都有能力鉴赏这样的特别吗?

但真实的灰姑娘故事不是这样吗?单一的社会关系意味着人间蒸发之后几乎不会引起任何注意,尤其是司法机关;过分向往和相信爱情意味着更容易对陌生男人产生信赖,若该男性生活优渥则更显传奇色彩:“我被选中了”或者“我为什么不博一博,相信这个真爱跨越阶级的奇迹会降临在我身上”。而这一切可以更简明地概括为:易于驯养且十分好杀的猎物。

比如铺天盖地的整容、医美广告,告诉我们你只要美就好了,只要美就能得到一切,所以负债累累又如何?朝自己身上刮下几刀,脱胎换骨的美丽会向你承诺人世间一切的美好。

比如旅游的广告,也在隐隐争夺关于人生终极意义的话语权:不扩大自己的世界地图怎么能叫活了一场呢?一生中必去的XX,一辈子一定要去一次XX……好像我们痛苦的根源,无非是囿于身边的苟且,物理的出走最终可以换来精神的自由。

4.对有钱人我向来没什么莫名良好的滤镜。

经常打游戏的朋友都知道,RPG类游戏,最索然无味最想要下线的时候,就做完了主线,拉满了技能和等级的时候。还有很多单机游戏,都被劝说千万别开挂,否则几下就没意思了。

有钱人的人生不就是这样吗?常人步履维艰攀爬的天梯,他们在金钱加持之下如履平地,什么住房限购、学区房、生儿育女、找工作、赡养父母……why so serious?

当我可以在游戏里为所欲为,当我在游戏里没有要奋力鏖战才能达成的目标,那我为什么不试试反向耍成就感呢?为什么不将法律条款当作隐藏成就反其道而行之呢?

因为太轻松,这一生将显得何其漫长啊,狩猎自己的同类增加一下游戏难度不可以吗?

5.影片唯一没看懂的地方是海美所说的井是否存在。

没找到我满意信服的解说,乐得相信导演是故弄玄虚。

但若任由我牵强附会,强词夺理,我会这么说:

这口所谓的井是存在的,存在在每一个备受忽视的女人心理。从来不被家庭重视的海美,被钟秀嘲笑自己长得丑的时候,是变相地确证了自己被看见、被在意。那束打在自己身上的光,像一口井一样窄小。海美的母亲和姐姐,钟秀自己与村长,都不记得有一口井,因为他们是存在着、被看见的人。钟秀的母亲说有一口井,是因为钟秀的父亲是沉默寡言且容易暴怒的人,钟秀的母亲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可想而知,钟秀的母亲离开的契机也许是瞥见了属于她的,像井一样的眼光。

不受重视的女人往往会以为被瞥见就是被爱。以至于不再去追究,那些眼光是多么随便的一眼,以及紧随那些眼光之后的无聊的呵欠以及负债连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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