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于「陀螺电影」)

留守儿童的徐闯的父母外出城市务工,居住在乡村的生活与亲戚、邻里紧密联系。《生息之地》不像《过昭关》以公路式的探访呈现老人个人的过往,也不是家族的传奇,而是在日常的堆叠中,那些时间轮转的刻度已被悄然标注:出生与死亡、婚礼与葬礼,生命的节奏在固定的仪式中维持运转,所有个体的选择并未真正被允许,它们被规训、被继承,终究落回那套根深蒂固的责任伦理。影片中三次死亡的变奏和一场婚姻的坟墓,所代表的其实就是农村在城市化进程所发生的悲剧,所有目睹了一切的村民至始至终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就像鬼魂,两位老人与被边缘化的“傻子”的死亡就是被改革进程所抛弃的农村的死亡。

通过使用方言,导演在《过昭关》中奇怪而呈现得过于设计的普通话对话,在《生息之地》呈现得好像“正常”了许多。但方言只是改变了讲话的声调,前作演员的节奏控制问题,还是没有被妥善解决。每次对话都如设计好般——你一句我一句——以相同的速度与没有正常思索空间的节拍进行,不过比《过昭关》处理得更好的是,周边的围观村民常常会加入对话,形成七嘴八舌的噪杂场面。然而,只是说话人次的增加,能否引起影像的质变?对话的速率还是很奇怪。特别是好几次景别切换为大远景,声音还是清晰的存在于银幕的前方,少有远近的层次,时常让人警觉,又让人出戏到这些“不像电影”的瞬间。

男孩的视角同时是失效的。闯作为篇幅最多的存在,即没有作为个体的成长变化,又不足以切入一个抽离的位置,通过独特的视角进入乡村生活的核心。所有乡村的民俗都只是展示,或许与男孩是否存在无关,除了“傻子”被炸死后出现的诡异的幻觉,闯——甚至是所有人——在其中始终盲目,只是景观表演的载体。

当然,在影片的语境下,他们只能被动接受,然而被动接受一切的前后,他们看不到什么变化。前半部分的一个景观紧跟着下一个景观,一个表演紧跟着下一个表演;用一次离别将早已悬置的留守儿童问题抛出,然后下一个场景,再抛出其他的问题,到最终也是仅此而已。《过昭关》至少还能在老人与许多人的互动里看到若干种不同的质朴性格,而《生息之地》掩盖了一切,成为了糟粕文化的综述式的展览。《过昭关》到《生息之地》,如果非要说有什么进步,那就是面向平遥系影片的投机,进化为了面向世界电影节的投机。

无法否认观影的过程中,我确实被那些丧葬以及传统婚礼、酒席的“中式恐怖”的景观所触动。即使影片陈列了这么多震撼的景观,却始终感觉少了些什么。这样一部呈现农村生活的电影,竟然缺少了日常的劳作:影片所有的劳作好像都不是作为一种日常,而是被戏剧化,好像只有戏剧化地加入灾难、意外——又或许是一位“显眼包”的打扰——这些劳作才能被选择为影片所必要出现的劳作。而很少数寻常的动作(刈麦、锄地),又始终通过摄影机贴近地面匍匐的不常规运镜,期望每个场景都保持很高的张力。当然还有阉猪的场景。看得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