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發于「陀螺電影」)

《2025年的歐陸》中,我們看到羅西裡尼《1951年的歐洲》的複寫,兩種時代道德的颠覆,匈牙利 / 羅馬尼亞移民所共享的當下後社會主義經濟的景觀在互文的意義産生了遙遠的對比。這樣的對比下,社交媒體網絡輕度地、再一次入侵了影像,我們看角色玩手機、讀新聞、談論時事,甚至嘲笑文德斯,不知不覺地進入了拉杜·裘德搭建的沒有邊界的信息場域。

以酒吧為例:左邊懸挂We Live in Time的海報,右邊的答案是1951年歐洲;背景是鋼琴演奏的土耳其進行曲,相遇的卻是匈牙利和羅馬尼亞的當下。教授與學生的聊天始終離不開歐洲的地緣政治,拉杜像搭建積木般搭建了這個抽象而懸浮的對話語境,角色在對話,成為了玩偶,不禁想起那些在簡陋的布景中運行的影像,好像出了什麼差錯,又在遊戲中異常順利地抵達了電影。

慈善與社會工作的選擇,被羅西裡尼在《1951年的歐洲》設計為情節轉變的節點,又推到極端,在戲劇化的意義産生效用。而拉杜裘德的發揮依然維持他的風格,就像《不要太期待世界末日》以不屑的态度對所有進行嘲諷,《2025年的歐陸》即使相對溫和,還是選擇了以更輕的方式将這些笑話拿起、放下,她們在忏悔時不是重複,而更多地以道德的角度,嘗試為潛意識進行安撫的心理暗示,vodafone捐款、扶貧工作……她們就像祥林嫂般将這些重複提及,正如看起來毫無止境的中景拍攝的對話,到觀衆不耐煩時卻還沒有休止。

歐洲的模式之間互相以諧谑與抽象的方式對話,陷在過去錯誤的歐洲遇見了年輕的歐洲性格,和活在理想與寓言中的歐洲偶遇。短暫地抛出普遍焦慮再将其重複地提及,這二位歐洲形象的代表以各自的形式參與身邊的政治,再産生短暫而的不可靠的關系:順帶嘲諷德勒茲哲學為歐洲文化性格所譬喻的薩德 / 馬索克的欲望形式。獨自喝醉、嘔吐,侵蝕自己的身體,然後再次遇到新的形象,求助于已被唾棄的神學的歐洲,像是複古的重複。

前半段作為簡單的叙事電影,流浪漢進入影像,拉杜·裘德選取了分散的、模糊的時間和空間,時而在白天、時而在傍晚,呈現城市的各處的乞讨,甚至進入恐龍的玩偶世界,尋找可能的有趣的圖景。而在事故之後,社工以還原現場的身份再次進入,我們很難懷疑拉杜是否在進行一次抽象的重複,究竟為可憐的重蹈覆轍,還是一次救贖?

那些簡單的中景發生的對話,語言在其中奏效,我們始終聽到背景的城市的雜音,像是不斷施加幹擾的現代性的幽靈。城市的性格在背景音的模糊塑造下再次進行有趣的嘗試,空間除了街景,就是融入其中的旗幟,似乎被故意縮小、被碎片化,建構為對話的反應容器與意識形态的試驗場,辯論成為可觀看的行為藝術,模拟了當下景觀的、失焦的社會現實。

拉杜·裘德始終對媒介産生的意義帶有警惕,這部電影的發揮始終适度。就像《倒黴性愛,發狂黃片》的porn與社交媒體,《不要太期待世界末日》的tiktok短視頻,《八張來自烏托邦的明信片》的廣告,《2025年的歐陸》我們還是能看到背景的電視,與位于前景的角色隔着一段距離,為我們播放令人警惕的娛樂信息與廣告新聞。

固定鏡頭的街景除了街景很少有人在其中說話,隻有簡單呈示的組織邏輯;而固定鏡頭的對話我們幾乎無暇兼顧街景,角色還沒停下話音結束後的動作,畫面就被剪輯至下一個場景。我們常常看到iPhone鏡頭的自行調焦,将這個節奏稍稍幹擾。這個動作時常出現,好像很難找到解釋,隻是無意識地尋找一個合理的焦點。技術的失誤在成片中保留,除了羅馬尼亞、匈牙利的語言(以及少量的、簡單的、常常與字幕無法對齊的德語),拉杜·裘德又好像對現代電影的語言進行了調侃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