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十指连心的痛事大家应该听说了。
最大的感受有两个。
一是痛。
因为怕痛,许多人都不愿点开视频看。
而是困惑。
对于直播自残这件迷惑行为,目前有各种说法。但哪一种可以采信?Sir无法确定。
Sir只知道——
不可理喻的背后,其实有着更深远的文化成因。
它潜伏在无意识中,等待着被冲动唤醒。
一种,我们习而不察的顽固传统。
说起《霸王别姬》,首先会想到的是史诗和爱情,然而仔细回想你会发现——
这是一部密集上演着自残情节的电影。
初次相逢一场戏,就是小石头表演脑门拍板砖。
因为小赖子逃跑,观众要闹场子,他一板砖下去,镇住了场子,赏钱哗哗落地。
在花满楼。
菊仙被一群无赖纠缠,他又往脑门砸碎一只茶壶,对方才肯罢休。
这几乎成了他的一项拿手绝活。
在高压审查时,他也要接过审问者递来的板砖,再来那么一下。
自残是一项在市井中摸爬滚打时,需要掌握的生存技能。
这方面,程蝶衣自小是迟钝的。
所以总是需要最亲近的人来代替他“自残”——
一次借母亲之手。
一次借师哥之手。
那么有人会问:
为什么自残会如此频繁地出现,是为了残忍而故意为之吗?
你要知道。
虽然看起来荒唐,但自残行为绝不是“失了智”那么简单。
它的逻辑,清晰而冷酷。
最直接的——
图放过一马。
比如段小楼,一种类似于壁虎断尾的逃脱术,以身体为代价从窘境中解围。
当“断尾”也不足以脱逃,才是肉身真正难免蒙难的时刻。
在正面冲突没有胜算的情况下。
自残,是能让弱者看起来强大的武器。
注意,只是“看起来”。
《观音山》留下了范冰冰最暴烈的一幕表演。
朋友被欺负后,她去和混混们理论,一个弱女子,怎么打得过?
她抄起酒瓶往脑袋上狠狠来了那么一下。
混混们一时间反而慌了神。
更经典的有《黑社会》。
大D哥和鱼头标在船上谈事情,打手飞机一旁陪笑。
你一个打手凭什么跟着笑?
大D哥看他不顺眼,扔过去一个勺子,让飞机吃下去。
不吃,不给大哥面子。
示弱,又灭自己威风。
只见飞机把勺子碾碎,倒进嘴里,目不斜视。
这一幕,其实就是配角林雪年轻时的荒唐经历。
那时他初到香港,住木屋,失学,每天混迹街头,打杂工,打群架。
自残,背后是底层江湖的生存逻辑。
只要够狠,就能出人头地。
他惹不起的
不服气吗?
将来你势力够大就不用怕他
这就是好勇斗狠的逻辑——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连痛都不怕,命都不要,你还敢不敬我三分?
而自残还有一个原因——
这是一无所有者最后还可以透支的资本。
当一个人对于“债”无以偿付的时候,就只能割让出自己的肉体——
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推拿》。
盲人按摩师王大夫的弟弟在外欠了钱,放债的追到家里要钱。
王大夫为人老实,有担当。
健全人弟弟从小被宠大。
- 你借钱怎么能不还呢
- 我也没说不还啊
- 那你还啊
- 我没钱呐
王大夫也不是没积蓄。
可这钱是用来和未婚妻小孔结婚的。
一边是亲生弟弟,不能不管;一边是未婚妻,也不能辜负。
他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挥刀割向自己的肉。
见状,放高利贷的也留下一句“算你狠”,然后悻悻地离开。
自残的程度,应当和欠债多少相匹配,略溢出一点为宜。
轻债下轻手,重债下重手。
而世间最重、最难偿还的是什么?
恐怕是父母的养育之恩。
所以哪吒要偿还清这笔“债”,也只能上演最惊人的自残——
割肉还母,剔骨还父。
见识过种种自残行为,你会发现他们往往都是小人物和弱者。
一个体面的,武装着权力爪牙的人,怎么会划破自己的颜面呢?
当然。
如果自残可以是一种自卫的武器。
那么它也可能会反过来被“借刀杀人”,成为一场旁观者的合谋。
《让子弹飞》。
悍匪“马邦德”上任鹅城县长,恶霸黄四郎跟他暗中作对。
一根筋的县长儿子老六被当成靶子。
有天老六去饭馆吃凉粉,被诬陷吃了两碗的粉只给了一碗的钱。
众目睽睽,百口莫辩。
为证清白,老六当着众人的面开肠破肚。
让所有人看看他到底吃了几碗凉粉。
比恶是吧
我TM比你还恶
挖出来了,有用吗?
老六端着从肠子里挖出来的一碗凉粉,让他们瞧瞧真相。
看客们一下子失了兴趣。
一脸漠然,作鸟兽散。
当自残,是自证清白的唯一手段。
那么这份清白,也注定要被染上血的颜色,最终完成旁观者所期待的,赏心悦目的表演。
而旁观的人,还始终站在道德的高点——
你不自残,我是嫉恶如仇的怀疑者;
你自残了,我立马上前安慰一句:这又是何苦呢……
当自残夹杂着明志、壮胆、耍威风等诸多动机。
又包含着实施者和观赏者心照不宣的共谋。
在“大家都不容易”的含糊语境下。
惨,便成为了一种博得同情和关注的方式。
自残,也被扭曲成为各种面目难以辨别的表演。
你会说,这些都太极端,太不可理喻。
难道你就没有主动或被迫参与的“自残”?
比如,酒桌上的拼酒行为。
犯错的,要自罚三杯;领导喝一口,你要一口闷。
逻辑都相同——
酒不再是一种愉悦的饮料。
而是弱者,在向权力上位者屈服的特殊仪式。
观赏自残者,笑话他们的人。
恐怕忘了自己伤口在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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