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涌入眼球的就是如血色的红色。鲜艳到惨烈的色彩,却带来一种深刻的恐怖。这样的鲜红从客厅铺到卧室,期间点缀着石膏般的惨白。像是震人心魄的哭泣,细听却只有周围土地升起的细密窃窃私语。
艾格妮深受卵巢肿瘤的折磨,生命悬于一线。生理上的她变成了残缺不全的女性,于是从成年女性退回到了幼年时期的女孩。然内向、腼腆、胆小的孩子并不容易获得母亲的青睐。她是立在家族女性边缘的人,是窗帘背后的隐形人。肢体接触对于她来说,是唯一能感知到母亲爱的方式。亲吻、拥抱、乳房的袒露是缺位母亲的象征。在生命的最后,她呼喊着女仆安娜的名字,更像是流浪的孩子呼唤着回家的路。
小女儿玛丽安是感情丰沛的,甚至是被宠坏的孩子。童年拥有了太多的女孩,却忘记了女性之路本身的荆棘密布。目光炯炯的女孩,却不得不失去眼神聚焦能力,换取普通生活。脸孔上时不时出现的冷笑、或是眉上的那几条皱纹、随意飘动的眼神,是她未曾设想的未来。平庸无聊的丈夫,日复一日枯燥的日子,早就消磨了生活的激情。纵欲和享乐变成了麻痹精神的酒精。她没有爱过任何人,她只爱过过去的自己,同时厌恶现在的自己。
卡琳是三姐妹中最痛苦的。严肃冷酷的外表下藏着的却是一颗不断自我折磨的心。她拒绝任何人肢体接触,甚至宁可自残下体也不愿接触丈夫。酒杯被碰倒,鲜血般的红酒流淌到桌面上,同时脆弱的玻璃杯完全破损,卡琳的内心被打碎了。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自负丈夫,从不肯低头施舍她一个正眼。也许她获得了三姐妹中最多的财富和最高的社会地位,可是她的世界却恐怖的可怕。刻薄的话语似乎是从她嘴中说出的,实际却只是镜子的反射。镜子中的她自己不是她眼前的样子,而是被“审判”的一个衰老、肌肉松弛、无情的老年女人。徒劳的化妆和红唇已经成为了无聊的掩饰,在她丈夫眼里就只是一具石膏上的血迹。她渴望用真正的鲜血染红自己的躯体,证明自己的存在。可是,事实很令人失望——一切都没有改变。丈夫眼里的她依旧只是附庸,姐妹眼中的她依旧可怕且刻薄。她给自己判以了沉重的“精神凌迟”,无时无刻不在憎恶自己。苦行般的人生,扭曲了人性,转而变成了畸形的男权拥护者。
最后谈谈女仆安娜。安娜是虔诚的宗教信仰者,她相信当下的痛苦是上帝降下的惩罚,希望被给予了永远不可抵达的来世。她自愿承担起了母亲的角色,善良博爱的心想照顾支离破碎的三姐妹。可是,希望和虚无只有一线之隔。不可见的来世,不被认可的工作,善良被当作尘土扔到历史中间,逐渐增大的黑色吞噬了她的内心。红色,是希望被大火焚烧最后的残留。
红色,是女性的月经,也是施加在女性身体上酷刑。这是一个诅咒,是寂静的魔法,是哭泣失去了声音,是上帝无法救赎的绝望,是肉体和精神的双重凌迟。
导演不断渲染这样的色调,给观众一种压抑、崩溃的情绪,却找不到出口。这是世界上最最难破除的诅咒,是上帝给女性的终身苦行。没有来世,没有爱。片中所有的女性都是苍白无力的面孔,是艾格妮画作上的哀伤面容,也是玛丽安房间中的机械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