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是一个微妙的分界线:在此之前的动画片画质模糊,剧中插科打诨的对话尚未被过多的外界信息填充,从一个包袱到另一个包袱之间,你看不见有什么复杂的故事或人物羁绊,少年和少女如果想聊两句,那么主要内容必定是一些对于眼下生活的真诚理解。交谈就像搭积木,反反复复地搭积木,日常的一切琐事都能被富有想象力地运用到名为永恒和一日的幸福游戏里。
和17岁的年纪渐行渐远的你日益浮躁,全身心的冻鳗沉浸体验最终成为了过去时,双眸中的怀疑不断放大,仿佛关于青春的叙事不只是什么可笑的谎言,它好像还别有用心,不但得罪你,且要诅咒你。你越来越执着于事情的因果,好像任何故事的讲述都要被限定在一个首尾清晰、时间脉络完整可循的框架里。未成熟的,要在事情结束以后成熟;风华正茂的,则要在故事完结之后开始衰老。讲述的节奏一旦偏离了你在惴惴不安之中定下的规矩,你就会流着冷汗,咧着嘴角,恶意盈满地开始挖苦你所看到的一切。但其实你明白,这无非只是对于不可能性的悲伤反抗罢了。幸福是对于重复的渴望,而人类无法真正地重复自己的生活。毕竟时间会清晰地告诉你,不进则退,没有真正的重复,也没有真正的止步不前。
你要为自己的成长和衰老不断地寻觅新的归宿,不论是你的衣服,你的房子,还是你的工作,你与他人相处的方式,本质都是一些永远不会停止流动的归宿。能适应并享受它们的人会很快地停止抱怨,并随河流悠然而去。但不合流的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时间对他而言,从不意味着新的收获,新的可能,而只意味着不断涌现、不断堵塞在隘口并层层堆叠起来的遗憾。他想以拥抱现实主义的姿态去克服这些遗憾,并抑制自身的脆弱,但无情的时间将会再一次无情地告诉他,这些都是徒劳的。
崎健打扰栗梦,崎健打搅知弦,崎健谄媚深夏,崎健示好真冬,这些让人又好气又好笑的流氓行为在现实中是不会被允许的,但对于碧阳学院的这间时间无限轮回重置的部室而言,他的言与行却是在合理地验证乌托邦的法则。你为什么不敢在现实里大胆表白?又为什么会敢在欲望面前强人所难?因为你知道时间是流动的,你要么顾忌自身行为的长远后果,认为自己还要顾忌日后的人生之路;要么又害怕时间剥夺掉自己的活力,因此迫不及待地想在白驹过隙之间应付掉自己的欲望,哪怕代价沉痛。由此,时间的大梁横悬在每一个人头上,让言与行失去了它最自然的色彩。
崎健频频出手,却又并无所实际作为,这就是总让人羡慕的言与行:不计后果地去爱,不计后果地去恨,不计后果地分享自己的幽默,不计后果地分享自己的失落。部室里的四个女孩子也知道,眼前的人无法占有自己,也无法伤害自己。他们打打闹闹,欢声笑语,来往之间所做的无非只有一件事——简单、开心地交流自己心血来潮的情感与最为纯粹的爱意。正因为时间把一日改写成了永恒,所有有因果的事情都会被反复重置,所以未满的情感、多变的情感、活跃的情感就被解放了出来。这样的日常是永远不会尽兴的,因为它不被任何东西约束,所以谈论是否尽兴已经没有了意义。高中生们的世界里还在热闹地发生着一切,但如果他们愿意,那么衣服、房子、工作、羁绊、自己的身体都将不再是所谓的归宿,他们自己就是自己的归宿,他们自如地掌握着静止与流动。
想到这里,你醒了。你希望这24分钟可以过得再慢些,没有什么东西要比这样的动画片更适合作为入眠白噪音服用了。你尝试着慢慢回忆,一遍又一遍地光顾自己眷恋的时间,并在其中不厌其烦地驻留,因为这是你唯一能够真正地去重复自身的方式了。"如果没有任何新的事情发生,那不是无聊枯燥到让人害怕吗?"注意,你会想到这个,是因为你知道自己会死,会老。如果冥神轻轻点头示意,免去了你应得的惩罚,那么下一秒,你将抛掉一切忧虑,兴高采烈地拉开学生部室的老门,试着在走廊的噪音涌入房间的前一秒想出一个能够把可爱的会长大人,樱野栗梦,气得满脸通红的俏皮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