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康德、胡塞尔、维特根斯坦;
塞尚、马蒂斯、毕加索;
舒曼、贝多芬……
一个钢琴专业的大学生、一个中学哲学教师、一个想当艺术批评家的文化部官员、一个策展人。
这些设定和埋梗(用典)就像一团一团鲜艳的颜料被挤在一张画布上,然后用细腻的画笔一点一点耐心地铺开,铺展成盎然春意。
无论人的先验是否共通、先天如何相异,信任始终都是脆弱的,要靠那最不起眼的经验当中微小的证据来维系。
“你在想什么?”“我在想我星期一下午的课。”我喜欢这两句对白的转折。引导中学生年纪的孩子思考哲学问题,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之一。而让娜精准地把握到了这件事的美好之处,或者说,这件事的美好之处正是让娜的美好之处。或许这部电影中铺排的一切都是侯麦认为美好的东西吧,春天啊。
伊芙的魅力时刻在于不假思索地自我调侃着取一片土豆接烟灰。舒曼除了音乐,还让人联想到他著名的三角恋。让娜“内向的激情”在她提起恋人与科学家身份不符的邋遢时嘴角的微笑中得到印证。她所欣赏的科学家的邋遢、诗人的有序,称之为反差也好,平衡也罢,反映出让娜重思虑的性格经过时间沉淀给予她的馈赠:她能够精准地把握道德、行为和更为琐碎的日常生活中的一切尺度。并不是依靠神秘数字3,3反而只是她通过无数次实验得出的结论。她能够与人探讨纯粹理性批判而不显得卖弄,能够娴熟地把握向自己提出邀约之人其邀约中包含几分真意几分勉强,从而结合自己的意愿决定是否赴约、中途离场是否妥当,这些最微细的细节全是她严格的反思和无数次的纠结的结果。
哲学给人的真正训练或许正在于此,奥义不在第一批判而在第三批判之中,反反复复的“刻意练习”所带来的判断力。意识到自己判断力的匮乏是很重要的。艺术则在另外一面,它最大化地陶冶人的直觉,练琴这种练习与思维的练习有本质的不同,手指以肌肉记忆的训练带动感性去贴近音乐的世界,进而这种方式也会潜入生活世界。娜塔莎是相信直觉的,她不问那么多缘由。她和让娜很互补。知识和直觉,只有在纯粹的真诚之中,才会有美好的碰撞。她们的真诚有着不同的方法论和不同的表现形式,但真诚就是真诚。她们童话般的同居也只有在这宝贵的真诚的前提下才不显得不真实。
娜塔莎的爸爸也很可爱,不过是个可爱的糊涂蛋。他想当艺术写作者,但选择了“体制内”的工作。他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女人,但总是喜欢上不适合自己的。他知道自己跟女儿之间有问题,但他不去解决。他似乎享受成问题的中心、跟身边人一起手足无措的那种混乱的感觉——或许那就是所谓的poésie。侯麦的电影里男人好像总是遭到审判。
看电影的时候我有过几个奇怪的想法,比如伊芙拿起背包冲出去的时候娜塔莎正在削土豆,这时如果是夏布洛尔在拍,恐怕娜塔莎会直接抄起刀来手刃伊芙;还有那条项链,我一直在猜最后到底会不会揭晓它的下落,如果没有的话,这部电影是会更迷人还是会更恼人。无论如何,或许因为是春天吧,一切应该有个好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