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科幻小说或者科幻电影在大众的眼里是一种对未来的想象类的事物,比如很多人一直把凡尔纳的科幻小说作为科幻小说的典型,但实际上现代的科幻小说和之前的科幻小说早已经不能混为一谈了。凡尔纳的科幻小说更多是吐出一种大胆夸张但又实际的想象力,配合一种浪漫而又有趣的气质。但现代的科幻小说早已经不能这么写了,这里边最核心的原因就是爱因斯坦普朗克等作家深刻地改变了人类的时空观,牛顿物理学下那个庄严肃静而又富有规律的宇宙被破碎,宇宙变得更加神秘,深邃而又不可理解。不仅如此,心理学的发展也对科幻小说的创作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人性,人的意识,人的思维存在基础问题变得复杂而不可解。

一些比较平庸的科幻小说在描写宇宙未来场景的时候依然用的是当下的思维方式,但是伟大的科幻小说他会突破这一切,他会尝试去破解爱因斯坦等人所遗留的哲学性问题,宇宙的存在与人的思维之间的关系,2001正是这一部电影,虽然表面上看这是一部很长而且节奏慢的电影,但是他的关键性片段只有三个,这三个片段又代表了作者试图想要说明的三个问题。

第一个片段开头写了“the down of man”大概就是人类的黎明的意思,这里边人类的祖先正在从动物到人的路上,此时的人类,和大多数动物并没有一些本质上的区别,面对强大的猎食者他们也束手无策,只能报团取暖,躲在一起。突然,天空中出现了黑曜石,他们触摸这块黑曜石,有黑猩猩领悟到了什么,捡起地面上的骨头块作为攻击的武器。然后这块骨头升向空中,变成了宇宙飞船。很明显,作者在这里想要表示人类的第一个突破,就是突破了思维的局限,第一次用工具去解决问题---------也就是这个片段想要表达了目的。一旦人类在思维上有了这种突破,那么日后宇宙飞船的产生也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这种“思维上的突破”表面上看仅仅只是使用工具,但其背后有着更深的内涵。在探索这种内涵之前我们可以先去思考一下非生命与生命之间的区别,再思考一下普通动物和人类的区别,生命与非生命之间的区别在于一种本能和动机,最初始生命是有本能的,远离死亡而去追求更多的食物或者资源来确保生命的延续,随着进化,这种本能逐渐变化为一种本能脑,那些最低端的爬行动物不会思考,也没有情绪上的变化,但是他们会害怕,也会感到舒适,也会识别哪些东西对自己有害,哪些东西对自己没有害,会本能地求偶,本能的进食等等。生命的第二个突破主要发生在一些哺乳动物之上,它们逐渐地发展出来了情绪脑,就像家里养的猫猫狗狗会对人去爱一样,虽然不具有具体的思维能力,但依然可以去爱,去依赖,甚至还会去讨厌。这种感情纯粹建立在一种短暂的大脑电流之上,所以在生命的情绪脑阶段并没有思维和判断的地方,更谈不上独立意识。而在情绪脑之后的理智脑则真正将人类和其他动物区分了起来,这也是人类的祖先从动物迈向人类至关重要的一步-----------猿猴捡起了骨头,猿猴意识到骨头有用,猿猴拿骨头杀死了攻击他们的其他猿猴,黑曜石所带来的珍贵的礼物就是这种破除思想上蒙昧的工具,人类的前途也被照出了一点光亮,并且太阳会越升越高。

当然,作者并不认为这就是生命的最终阶段了,关于这点我会在后面多谈一些。让我们先来看电影中第二个片段,这个片段也是这部电影中最震撼的一个地方。人工智能哈尔似乎有了独立意识,最终,主角在哈尔那些冷静而又让人窒息的求救中杀死了哈尔。

我们很多时候想当然地认为机器和生命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但是似乎科学不这么认为,科学告诉我们人类思维本质上依然是神经元之间的连接,那也就是说,如果给电脑这样足够精细的设计,那他也能像人一样产生意识。

那这里就有一个非常恐怖的问题了:“意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哈尔的结构复杂已经复杂到了他能够应对各种情况的测试,图灵测试已经难不倒哈尔了。但如果我们依然执着地认为人类和机器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的话,那就说明我们骨子里面是不相信科学的,我们最相信的东西还是一些直觉性的东西。但我们如果认为机器有思维的话依然会陷入另一个困境--------机器的思维只不过是人类设计的复杂程序对各种信号的处理,人类的思维也是这样的,人类思维本质依然是对各种信号的处理,那么这里你应该意识到问题了---------人类的意识不过是自我欺骗而已,人类只是“看上去有意识”,宇宙大爆发的一瞬间由于物理规律,以后每个时间点的宇宙形象已经确定了,你下一秒要做什么都已经是被确定的事物------你并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只不过是接受规律支配的一份子而已。

当然,这种理论并不是不可反驳的,首先我们可以像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样根本就拒绝这种科学上对意识的解释,费耶阿本德也曾经批判过很多唯科学论,毕竟你一辈子也没法亲眼目睹原子或者分子的存在,即使目睹了也不一定能够确保眼前事物的真实性---------所以相信科学的必要性在哪里呢?其次既然未来的一切我们都不知道,那为什么不去把未来当做依旧由我们去控制地东西呢?

所以当我们看到哈尔被杀死的时候,我们依然会感受到一种残忍与窒息,即使,很有可能,或者说我们已经知道了哈尔在欺骗我们,但真正当它一片片被分解的时候我们也似乎感受到这个我们没法理解的“生命”在受到无比大的痛苦。对于一个看起来像“生命”的物体,人类最后还是不自觉地把它当做了生命。

关于哈尔,还有一个重要问题我没有提到:哈尔是否存在和人类共情的能力?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需要先试图说明另一个问题:“人类和外星人是否有交流的可能性”这个问题是被语言学探讨过的,其实都不用扯到“外星生物”这么遥远的距离,在一些进化旅程上距离我们相当远的距离我们都很难产生共情感,在猫猫狗狗被杀,或者说是猪牛羊这样的哺乳动物被杀的时候我们会感受到很多不忍之心,但是对于蟑螂,蚊子,或者蜥蜴,章鱼之类的生物被杀的时候我们感受到的共情感明显要小很多。像乌贼或者章鱼这种生物,即使智慧程度已经超过了很多哺乳动物,但我们产生共情能力依然是非常困难的。这些生物甚至还有着和人类相似的生理学基础,那么凭什么会认为机器会和人类有着共同的感情基础呢?人类对哈尔感到同情,但是哈尔真的能对人产生感情吗?

“But if we saw or heard an alien language should we still think in terms of human language components like phonemes, words and sentences or forget everything we know?
但是,如果我们看到或听到了外星人的语言,我们还是应该根据人类语言的成分(例如音素,单词和句子)进行思考,还是应该忘记我们所知道的一切?
That’s exactly Louise Banks’ task in the movie when she’s trying to convince the general that he can’t start asking very complicated questions; they have to start with something more basic. Does the concept of a question even apply to alien languages?
当她试图说服将军他不能开始提出非常复杂的问题时,这正是电影中Louise Banks的任务。 他们必须从更基本的东西开始。 甚至“问题”这个概念在外星语言里有没有我们都不知道。

So if universal language theory only applies to humans, there’s a real danger that if an alien race started communicating we’d have no hope of deciphering it?
因此,如果普适语言理论仅适用于人类,那么确实存在着一个危险,那就是如果一个外星人开始和我们交流,我们就没有希望对其进行解码了吗?
Yeah, definitely. When people talk about universal grammar it’s just the genetic endowment that allows humans to acquire language. There are grammatical properties we could imagine that we just don’t ever find in any human language, so we know what’s specific to humans and our endowment for language. There’s no reason to expect aliens would have the same system. In fact, it would be very surprising if they did. But while having a better understanding of human language wouldn’t necessarily help, hopefully it’d give us tools to know how we might at least approach the problem.
是的,绝对的。 当人们谈论普适语法时,说的就是能够让人类习得语言的基因上的天赋。 我们可以想象出我们从来没有发现过的语法,因此我们知道什么是人类能有的,什么是没有的。但我们 没有理由期望外星人会拥有相同的系统。 实际上,如果他们有相同的系统,那才怪了 。 但是,虽然研究人类的语言不一定对了解外星语言更有帮助,但希望它能为我们提供工具,让我们至少知道可以怎么样解决问题。”(以上为乔姆斯基关于“universal grammar”的看法)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天生对人工智能产生恐惧,因为面对有意识的机器,你永远都不能知道它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他们到人终究是陌生的。那么宇宙中的生命,或者说哪些有意识的东西到底有没有共同的地方呢?像刘慈欣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直接按照简单粗暴的生命法则进行对待--------没有理由认为其他生命拥有和人类不同的生命法则,而生命的最终目的是延续自己,因此引出来了黑暗森林假说,从而构建了刘慈欣的物理世界。不过这部电影里面关于不同物种之间的理解问题最终用一种类似宗教的神秘体验解决了,电影中最后一个重要的场面也就是大卫领悟神级文明的过程,电影尽量用那些绚烂而又神秘的符号尽可能表达人类和神级之间的那条线---------毫无疑问,在导演看来人类文明和神级文明之间不是不可理解的,当然也别想着这种理解可以在现实中体现出来。用人类已知的符号是不能表达人类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的东西的。(当然,神秘体验也许是一种形式,虽然从哲学的角度上来讲,我们似乎没希望去认识那些诸如四维空间和宇宙终极秘密之类的东西,但神秘体验似乎可以嫁接一种桥梁)大卫在经历过了这个旅程之后看破了时间与空间,最终,他成为了“星孩”,一种全新的生命形式。

有人说这种“星孩”很可能是一种尼采式的隐喻,不管导演有没有这种想法,我们也可以在剧情中看到“星孩”确实和尼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首先,开头中黑曜石与人类的第一次接触就是让人类在思维上有了真正的跨越,从此之后,人类能够思考,在那些简单的情感脑之后,人类有了真正的感情,我们能够思考,能够享受孤独,能够去爱。然而人终究是人,还是摆脱不了种种限制。如果说生命的第一次跨越是从本能脑到情感脑的跨越,第二次跨越是从猴子到人的跨越,那么第三次跨越就是人向“星孩”的跨越。第一次的跨越的意义在于生命真正产生了情感,不再只是自然陌生的事物,第二次跨越的意义在于我们真正有了思维,自此人类个体才开始真正独立起来(不仅仅是使用工具那么简单),那么第三次跨越,就是摆脱之前生命中所残留的愚蠢的目的性从而跨向审美的道路,人类只不过是一个从猴子到超人之间的桥梁,即使生命中会出现一些神性,但更多地依然是那些恐惧,那些害怕与卑贱,与此同时持有太多对生命意义的无意义追求。当然,在这里也肯定无法论述太多尼采的思想,但那个漂浮在太空中的,巨大无比的星孩,正代表着脱离了生命限制的自由自在的,看穿过去与未来的神级生物,接近尼采笔下的那种超人。自此,生命才真正完成了从此岸向彼岸的跨越,才完成了真正的彻底地进化。整部电影也如德勒兹所说“黑石,代表了大脑三种阶段:动物,人类,机器”实质上,到电影的最后,这部电影已经脱离了寻常科幻电影的范畴,而着重于探讨思想的边界和人类的终极问题了。故事本身并不复杂,但是整部电影总体来看,是一部画面精美,富有隐喻,善于制造氛围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