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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三万里上映时间:7/8/2023推荐指数: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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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或巧合或命中注定的走向,追光为其打造的续集《白蛇2:青蛇劫起》就彻底走入了歪路。当我看到它在网上宣传的卖点里包括(国漫中罕见的)拉拉题材,跟在营销中与其并列出现的是前作高人气的狐娘,就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狐娘”原本的出色之处恰恰在于其作为被(尤其是网络)观众群体消费的“色相”在电影中的昙花一现,稍纵即逝,真正实现了勾魂而不淫,摄骨而不贱。她的再次出现几乎就是目的指向性极强的为网络混剪提供素材,我几乎都能在这里想象出B站的标题了:《魅 魔 爬 开,来 看 看 我 们 华 夏 的 奇 女 子!》。至于影片涉及的拉拉元素,是个人就知道这根本不是能在普罗大众的讨论领域中传播开来的话题,它更多局限为一个网络相关文艺作品爱好者中的加分项。而《白蛇2》选择这种隐形的宣传攻势,几乎就明示了追光在口碑上的追求中重要的一项,就是争当网络流行文化讨论环境中的“美学婆罗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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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还是不太清楚追光动画这个概念,甚至不清楚它与光线并不是一家工作室,不然去年也不会在明知道这部影片的编剧是《白蛇2》的王微(据说也是追光的老板,真假未核实)时还傻乎乎地跑到影院去消费了。这部电影一如既往地继续着追光大投资电影的“美学婆罗门”取向,尤其是第一幕简直是按着你的头告诉你“我们要打造国风型的蒸汽朋克”。众所周知,xx朋克(赛博朋克,原子朋克,蒸汽朋克...)经常是网络亚文化圈热议的美学,甚至能被不断地单独从各种作品中抽离出来研讨,争辩。如果真的能蹭到这波流量,倒也不失为让口碑发酵的好手段。然而,在目的性过强的方向下,是电影内核的极度缺失。大量视觉的轰炸实际上靠的是强行换皮漫威,星际牛仔以及其他的流行文化作品。网上热门的说法是“追光的编剧应该向视觉部门下跪”,如果非要把一部电影的元素拆解开来看的话那确实如此。但是以更全面的视角来看,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追光发力的大方向上就出了问题。PART 2 · 观影日记终于,在这次进影院之前,我分清了追光和光线,也大概明白了以他们的以往水准而言,我该怎样管理预期。但是当我看到《长安三万里》的简介时,仍不禁产生了有限的兴趣。和追光先前几部纯粹以奇观为卖点的幻想片不同,安史之乱下的盛唐由盛转衰,以及在这个乱世之中苟且求生的诗人,是个即使不用导演发力,也先天自带文学张力的题材——尤其当我们把摄像机对准李白。其实很难说李白在电影中能呈现出来的魅力没有借助任何中国人从小就被建立起来的“情怀”,但是考虑到既然追光的院线大片很久没有展现出讲好故事的前提下,取材本身底蕴最厚的题材也确实是明智的做法。再一看时长,我的妈不得了,162分钟,这是要拍古装阿凡达吗?即使这几年的院线Blockbuster的时长越来越膨胀,但追光竟然敢把一部接近三个小时的动画电影搬上荧幕,难道他们要把盛唐的转折点拍成类似于导剪版《天国王朝》式的史诗?我从中多多少少读出了一些追光想要证明自己讲故事能力的野心,再加上我和大部分从小被无声熏陶在语文教育氛围的中国观众一样,对唐诗都有着如此自然而然,深入骨髓的情怀。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长安三万里》想要给我带来良好的观影体验非常简单,只要轻描淡写地叙述历史上发生的故事即可,即使不会令人拍案叫绝,但也绝无像《白蛇2》《杨戬》那样雷得我头皮发麻的可能。

谁知道,我还是错了。多少年来的第一次,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爆米花电影爱好者,我有了想在电影院看到一半就退场的冲动。多少年来的第一次,我被一部院线电影尴尬到在椅子上不舒服地缩成一团的次数超过10次。豆瓣评分目前已经涨到了8.2。这个结果倒并不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但是包括我关注的一些有一定评分标准的网络影评家也大加赞赏。如果不是几乎肯定他们收了钱的话,如果不是和我认识的豆瓣友邻也陆续给出差评,我会怀疑我是不是疯了。就我个人来讲,做成这样的电影就能糊弄住这么多的观众,前有《深海》,后有这部,国漫仰卧起坐都别谈了,这简直是按着国漫的头往坟坑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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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三万里》最大的失败就是它对自己的基调完全没有自觉。对人文感兴趣的读者大概会听说过“东方主义”一词,简单来说就是指在西方视角下被浪漫化及刻板印象化的“东方”概念,比如说《马可波罗游记》里遍地是黄金的元都。如果把这个概念代入到我们现在拍盛唐的电影,其实也是如此——《长安三万里》,难道不是处处都充满了现代人对于盛唐的浪漫想象与刻板滤镜吗?不过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只要对自己的滤镜有自觉,那它仍然不失为是一种风格。譬如张艺谋英雄后的“大片”,就从未假装过自己的“古风”是基于现实的基调,所以即使这些影片各自有各自的问题,对于老谋子在其中创立的(尤其是视觉)风格,我们赞一声“独树一帜”也不为过。然而《长安三万里》的主创们似乎根本就没想过这一点,或许对他们来说,所有的荒诞只要用院线片里常有的插科打诨化解掉就可以了,但是诸如“这只是一个爆米花院线片,不能要求这么多”之类的说法只能被叫做观众的宽容,而观众的宽容和影片逻辑的自洽完全是两码事。用大白话来说,一个影片如果需要让观众对其的正当辩护,那辩护的内容则应当是诸如“它这种风格就该是这样的”,而不是“咱们别要求那么多了”。那《长安三万里》“带着滤镜看盛唐”又体现在哪呢?事实上,如果你只保持着死硬的学者态度,从故事的大纲上扣与正史的偏差,那它顶多是一些细节有出入,包括我前文提到的高适与李白的时间线(高适大捷的时候李白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等等小瑕疵。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从这方面说这部电影是瑕不掩瑜倒也公平。然而,还是那句话,这部电影的表达基调最终决定了成败——《长安三万里》对于盛唐的描绘完全处于无限堆砌文化符号,而且是妇孺皆知的文化符号的阶段。这种堆砌如此不加节制,且目的性过于明显,以至于我想用“昭然若揭”来形容。电影主创的脑回路仿佛是这么运行的:“普罗大众最熟悉的诗人是谁?李白?杜甫?王维?不管了,只要大概事实能对得上,那就通通加进去。他们最为众人熟悉的诗是什么?不管了,只要大概事实对得上,那就也通通加进去。”呈现出来的结果就是中小学必背里的名诗人如昆虫繁衍般在电影里到处乱飞,其数量之多,抢占的戏份之广,甚至超过了普通NPC之和。而且他们只要一开口就必定是在背诵脍炙人口的诗篇,而且是在现代人的传播中脍炙人口的那些(《静夜思》就是最好的例子),稍微冷门一些的作品几乎都不会出现。你非要说这有可能发生吗?当然有可能!比如王维,岑参,王昌龄,李白,幼年杜甫跟邻居般的挤占大概同一个位置,这确实是在大背景准确的情况下有可能会发生的故事。但是还是那个词,主创的用心过于“昭然若揭”了,他们目的性过强的拼命地去对上观众的电波,把一个个最为人熟知的代表盛唐的文化符号 “李白”“杜甫”“王昌龄”“静夜思”“将进酒”“兵车行”“安史之乱”等当成按钮一般的G点,整篇电影就在这些按钮上一通脸滚键盘,撒泼打滚地要和观众的古诗情怀产生共鸣,这不是极致的刻奇,那是什么?这种情怀是廉价的。试问,如果盛唐的顶级诗人随便走走就能遇见(比如高适能随随便便碰见幼年杜甫),如果这些诗人开口创作的就都是妇孺皆知的大名篇,那他们的身价,以及这些作品的价值,难道不就在剧情里“通货膨胀”了吗?固然,故事的视角完全是高适以琐碎的回忆杀展开的,所以从影片内可以解释为高适只回忆了那些让他印象最深刻的大诗人,大名篇。但是第一,影片的处理方式让人明显感受到这些片段的选取是主创团队背后人工的强制干涉,是他们刻意地把所有最为人熟知的符号强行包揽在一个故事里。第二,就算大诗人和大名篇必须占领全片的高光桥段,那导演也有机会给诗人们编写他们平时琢磨并写出那些并不众人皆知的冷门作品的桥段,以彰显他们作为“诗人”的日常思维方式,既然影片选择了真实系的基调,这种处理方式显然比一张口就是名篇的浮夸桥段好得多。相同道理,如果导演能用高适的视角去观察普通人在盛唐的生活,尤其是非知名诗人数量的昌盛,也能展示盛唐“人人会诗”的氛围,而不至于三步一个王维,五步一个杜甫这种滑稽的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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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5 · 尴尬的高适本来不太想写这一部分的,看起来太吹毛求疵,也没什么太多的话可以写,毕竟高适确实是这摊灾难中一个相对来说正常,甚至是充当了“解腻食品”的这么一个存在。毕竟在这么一个廉价的影像世界的塑造中,有一个客观冷静,甚至是略带批判的叙述视角,实在是显得久违地正常了。但其实就连这个批判的视角其实也是虚假的——试问高适在这部影片里旁白的“审视”视角是起什么作用的?只要看了电影的观众都知道答案:用半个局外人的眼光观察盛唐之下的暗潮涌动,以及安史之乱爆发后的由盛转衰。这本来是一个再经典不过的叙事了,哪怕老老实实地就按照这个风格拍到尾都没事。然而,随着最后的大捷,电影突兀地转折到了一个积极向上 “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基调上,从故事上讲当然能说得通。可是一个几乎延续了两个多小时的“由盛转衰”基调在结尾时突然又跟着主角们春风得意起来,突兀至极。其中唯一的铺垫竟然还是通过回忆杀暗示了高适在战争用的计策是从与李白的旧日相扑之争中学来的,其雷人程度已经不能言喻。跳出故事本身,高适这个角色在回忆杀外的“现在”或者说“守城时间线”的剧情在最后十分钟前基本是完全停滞的,也就是说他几乎纯粹作为一个客观冷静的叙述者贯穿全片。这本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最后的战争立马又把他拖进剧情,还是剧情的高潮部分中去。一部电影的叙述视角是最基本的元素之一,如果叙述者是局外人还是局内人都拍不清楚的话,那建立在两个(“现在”和回忆杀)叙事层上的故事也无疑是空中楼阁了。

(提到由盛转衰顺便说一句,李白说“我感觉安禄山要反”那一段简直是年度搞笑片段,雷得我焦头烂额。合着不但要玩漫威的认人游戏,还要认事件是吧,真就所有知名文化符号无脑堆一起呗。)

PART 4 · 最后的话好题材不代表好电影,把各种前人写的好作品堆在一起不能沾到它们一丝一毫的光,反而会把这些经典用得廉价无比。如果极致的刻奇就是情怀,如果这样的情怀就能让观众买单,那我也是无话可说。事实上,就如我前文所讲,只要基调找准了,再荒唐的情节也可以被合理化——试问仅从文本层面评判荒唐,但成品风格独树一帜的好作难道不多吗?最怕的就是明明带着滤镜,还要假装自己没有戴。明明国学功力不够深厚,还要强行假装自己忠于文化忠于历史。《长安三万里》和许多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电影一样,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对自己在拍什么有点X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