睇咗《白日之下》,想起十余年前,微博还是韩寒骚场。韩之后来事迹,可写一出堕下的对证,但这个观影印象之由来,并非针对他一人之坠落,而是“十余年前”——《白日之下》所讨论的社会话题,明显落队于时代与时间线(注意,这并非粗暴地指责它不好)。它有它的可观之处,除了一两个稍微脸谱刻意化,演员配置得不错。

看到结局处,你会明白,《白日之下》所痛陈的,是一人之作恶,既有秃鹫之羽翼托庇,更是体制机器放任缺漏。女主人公的爽利、热情与挫败,稍嫌简单,却是完整的人物性格构建——照说不必责难角色担当,导演所选择的人物刻画,自有他的道理。可是,电影依然泛滥着中学生作文的思想提炼。想来,始终觉得这出电影,还是收着拍了。假设没有看齐神州,青年导演能自由无惧,不拘发挥,港片题材会比如今大疫后的小阳春,更加五光十色。不过,敲下这番话,想必遭人嗤笑,我也信是痴想。

相信公义,追求客观,保有同情,认定媒体是良心与审判官——多数人依然相信不移,可是,无论港陆,社会环境愈发面目狰狞,掐脖锁喉之力道,几乎不用特地说道“感同身受”四字。世风日下,再来十余年前话当年的思考角度与批判力度,不说应验,如何能挺过这时艰,观影过程中,有不断冒出问号。就说学新闻这个事情,二十年前我身边人向往着战地记者沙漠玫瑰,然后,如今甚至无人想学新闻。一旦有网络导师召人学新闻,毕竟会被骂为骗子。其实何止新闻,是整个人文学科都有苦不能说——按下不表。

《白日之下》可说是港版不止不休——拍得较好的《不止不休》前半段。至于《不止不休》,纸媒圈一片悲鸣呜呼,大已说明昔日风餐露宿的操守,当下只余朋友圈抒发情怀。当港人也抛出“无法改变这个世界”之类的记者对峙发问,我反思自己,为何拿冷眼,去看待这道德拷问。

由笼民到棺材房,香港住家之恶劣,贫富之悬殊因得空间限制,触目百倍。即便只看港产电影,也能收个七八分认识。无需呼吁良心,旁敲侧击,纯属虚构,却大致能窥见现实主义。穷人底层沦落到个人养老,无异于被社会炙烤。有人要跳出来说,比起《沦落人》的柔光美化,《白日之下》不是更批判现实吗?话虽如此,可这道批判现实,寄生下流,不也是多数人所能预先设想得到。无论凶犯能绳之以法否,电影不负责解决现实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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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拿正常人的生活与残障人士恶劣的处境相比较,道出社会机制的失衡常态,不正视残障老弱群体的生活,而是去落眼强调,他们就是先天失衡,观瞻异常,就差有上帝选中与寿多必辱的世说新语。《白日之下》认为,需有眉毛胡子的恶人恶行,好来做枪靶,且以其嚣张脱逃后的乌云大雨,写主人公的痛苦受挫——然而她不该是受挫于更大的制度/机器压力吗,电影要升华的,不也是这个所有人都知道的东西么。中程后,电影节奏现垮,撩起衣服,全是粗糙线头。再像慢镜头、强配乐表现天台冲澡的场面处理,也确实过了。不知为何,片子明明站在了滥情作《我爱你》的另一边(注意了,它肯定比韩延拍得好),我也不太能全盘照收。那一幕,所谓的刺眼,扎心,无仁义,恰好暴露了电影的重拳追求,居然不过是这样的猎奇之眼,如同养老院墙上的壁癌。但我也必须承认,有这样的电影——哪怕社会的痛疾能戳得更猛烈点,它们也不会让世界变得更糟。

是不是看太多香港电影——有个人产生天大误会,认定了它是个乌托邦城市。我当然也知道,回头要上映的郑保瑞九龙城寨,必定是无法无天,纯属漫画夸张、动作剪彩,现实就是电影要敲掉的第一堵墙,要杀掉的第一头牛。我也在寻思,除了拍得乖,拍得四平八稳,为何我无法卖力褒赞这出戏。想来,港片以癫狂过火见长(已逝的波德维尔名言),这似乎导致我觉得,即便落到现实主义层面,港片也应该多一些不拘无惧之处。但很遗憾,《白日之下》并不是。也许,我该理解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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