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丸列车无疑是一部中规中矩的商业电影,对其商业价值的繁琐和制作工艺的描述也将会是中规中矩。而事实上,本片真正出色的地方并非其对影片节奏的把握,服化道亦或布景的精巧,也不是出奇的镜头调度或是任何关乎其工业制作的元素。好莱坞已经在这条道路上达到饱和,乃至于它们已经变成了一种标准化的考试而非一种问答式的延展。本片真正出色的地方,在于其对20世代主流文本超惯性叙事的高度敏感和向性,以及其在当前影像时代中所体现出的卓越典范性。
超惯性叙事,是惯性叙事的衍生物和惯性叙事的影像进路,惯性叙事常见所指为好莱坞模型中完全饱和的工业制片手段,它有别于第一种好莱坞类型片结构——弧光叙事,不再是从固有结构中创新,在稳固的骨架中进发,而是变得慵懒,展现出一种纯粹的消费性质;并将影像逻辑和商品逻辑完全挂钩,观众需要在表层影像中察觉到它背后的惯性表达,从而完成消费性目的——如此的电影即是创作性的又是公式化的。惯性叙事的顶峰就是漫威影业以及传统的预告片电影,即观众时常抱怨的,看预告片就已经看完电影了但尽管如此还是前往影院消费,这些都体现出了惯性叙事的特点和其在上世代好莱坞中如日中天的地位,它给予观众一种饱和度带来的安全感和舒适性,从而将电影化为一种基础的精神愉悦工具。
而超惯性叙事则来源于惯性叙事的致命症结,在上个电影世代,它潜伏于B级片,并常以复合文本及恶搞片(parody sitcom)的格式出现在迷影的视野中,杰森弗雷伯格和埃隆塞尔泽正是这一叙事格式的领军人物——尽管他们时常被视为电影界的耻辱和跳梁小丑。恶搞片的特色在于它对惯性叙事中惯性关系的无情指认,但又不同于伪纪录片和纪录片间那种暧昧式的懵懵懂懂和千丝万缕,恶搞片(parody sitcom)的指认更像是对一种藏私的桃色交易的无情曝光。
而随着流媒体的不断演进,电视媒介的喧宾夺主,隐身于电视媒介的parody sitcom逐渐开始窥探起惯性叙事的主流地位,但又碍于自身低廉快餐式的本质,由此,在如此情景下,超惯性叙事作为一种既非惯性叙事亦非传统恶搞B级片的姿态展现在主流影像的视野中。它既饱含了对惯性电影的有意排斥和细琐嘲讽,又保持了对主流影像文化的尊重和忍让。它不断的有意凸显出其纯粹的商业性本质以达到对惯性叙事中那遮遮掩掩的虚伪态度的不屑,另一方面又遵守着游戏规则,保持着基本的商业叙事逻辑,它既表明上向观众承诺它一切向消费生成的表象,但又暗自反抗鄙夷着如此的卑躬屈膝。当前影像时代常见的两种超惯性叙事影像分为插件和纯粹两种,插件的代表为亚当桑德勒的长大成人系列,爆火的瑞克与莫蒂系列以及本文分析对象的弹丸列车,而纯粹则是边缘影像的范畴,其代表为颤抖的真相系列。
而弹丸列车,在超惯性叙事的评判标准下,无疑是一部极具典范性的佳作。首先,就如同当时瑞克与莫蒂所提出的创新式的由火车叙事模式来表达的超惯性叙事模式相似,本片仍然呈现出了对它火车的布景设置的特殊性和超惯性叙事天然向性的敏锐意识。与超惯性叙事的格式相近,列车叙事的特色在于它既包含了叙事个体的一致性也同时为每个个体留出了独立的对主文本的反抗空间。可惜的是,早期的以火车为主的影像文本都并没有展现出对列车与超惯性叙事之间向性的思考,比如天下无贼、源代码、雪国列车等作品,都只利用了列车叙事的装置感和高效的转场递进能力,而即便是原文本中最具潜力的东方快车谋杀案,在所有的影像化尝试中都被约分为了普通的集中装置下的叙事文本。而在瑞克与莫蒂这一典型的超惯性叙事案例中,列车文本被赋予了一种特殊含义,其影像装置的隔离性和集中性不再被重点圈出,取而代之的则是它对于文本一致性和特异性间对抗的表达——每一位乘客都因为和瑞克相识而被带入装置,确每个人都在讲述着不同的各自独立于主文本的故事。由此,每个空洞符号都在向文学车长生成,但又都在各自自身的周围保持反抗。
弹丸列车的典范性在于它不仅完全的意识到了如此装置的特性,还将其成功的带向了暑期档——好莱坞工业制片典范的专属档期,电影中,最具特色的展示便是当布拉德皮特饰演的瓢虫进入到装置后,各个叙事个体间的展露模式,完全的炫技般的快速展示完全使电影滑离了主文本,而坠向一个个不见终点的轨道,但同时,如此的轨道又不是完全虚幻和难以捉摸的,它由坚实的主文本插件铸成的钢铁所支撑,由此,即便电影将炫技杂耍——消费惯性以一种完全傲慢的姿态展现在观众面前观众也不至于彻底迷失方向而认为电影在胡扯东西,而相反,观者有意的注意到其隶属于主文本的惯性身份,但同时,与主文本强烈的对立分离感和充斥过载的对消费性质张狂的表达形成了一组精炼的张力图表,迫使观众注视着消费惯性自身和影像本身间的必然隔阂,并主动疏远,由此,观看弹丸列车的观众们清楚明白的意识到电影的故事是一场有关手提箱的争夺战——这就好比列车驶向的固定终点,但每个车上的乘客都形成了对列车的疏远,他们越疏远,观者越会发现惯性叙事那令人作呕的可笑目的,那将疏远中的乘客强行拉回到消费意图转盘上的可怕牵引力;这便是超惯性叙事的经典表达模式,也是为何本片在此意义上极具典范性的缘由。
更值得观者注意的是,本片精彩之处更在于,其对karma宿命和运气的有意捕捉,令人赞叹的一个核心表达正是wolf狼一角,电影大费铺张的展示着这一角色的过往经历,给予了他主要反派同等的重视程度,确在开场的一瞬间就被瓢虫的“运气”所秒杀,这无疑又是一例关键的对本片在超惯性叙事表达敏感性上的证明。正是宿命——主文本和惯性叙事;与运气——超惯性叙事和惯性取消和背离;间的根本矛盾披露出了其在超惯性叙事表达上的精妙绝伦;那令人赞叹的惯性之牵引和其消费本质——主角光环——在超惯性叙事中无非是另一个随机的影像画面。
这两例足以向分析者释明本片在超惯性叙事上卓越的典范性和敏锐的注意力;由此,分析者也完全可以有自信将本片列入对超惯性叙事在主流影像中的全面反攻步骤中的重要棋子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