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届香港金像奖昨晚落幕。影迷们呼声很高的《正义回廊》最终荣获最佳新导演、最佳剪辑两项大奖。今年36岁的导演何爵天,也凭借这部长片首作成为华语地区极受瞩目的创作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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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佳新导演:何爵天《正义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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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正义回廊》

有趣的是,此刻在香港,何爵天的第二部长片作品《死尸死时四十四》正在热映中,豆瓣开分7.1。短短两年的时间,先后有两部作品与观众见面,而且口碑都不俗,这对于一位新人导演来说,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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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死尸死时四十四》

借着香港国际电影节的机会,我们见到何爵天,跟他聊了聊这部新片,当然还包括一些前作《正义回廊》的解读。

影片《死尸死时四十四》讲述一个寻常的夜晚,杜志铭夫妻与外母在家门前发现一具无名裸尸。没人知道死尸身份,他们只知道事件要是曝光,自住单位会变凶宅,楼价一落千丈,业主变苦主。他们决定嫁祸别人,推死尸给邻居。同层的住户有银发族陈生陈太,有未婚妇Mary姐,有火爆的张氏父子,还有一个神秘的吸烟女。一梯四伙十一个活人,为这具死尸斗至你死我活。直到天亮前,他们只能求同存异,合作把尸体运出。这是死尸的故事,更是人的故事。

影片延续了何爵天“包裹类型片外壳,内核是社会问题反思”的创作理念,聚焦香港人对于楼价的焦虑与恐慌。这一主题也是近二十年来香港电影常常关注的焦点,只是在影片《死尸死时四十四》里,人物表现更夸张,也更充满争议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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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作《正义回廊》中,不少观众对现实与超现实的来回切换提出质疑。而到《死尸死时四十四》中,这一大胆的方式仍然得到保留,甚至打破第四面墙、直接与观众互动。这些部分显然加强了影片的交互感,更加天马行空,但也使其在叙事上比较跳脱,需要观众完全跟随导演的思路来肆意驰骋。

所以,面对《死尸死时四十四》,有评论认为影片完全没有逻辑。对此,何爵天也给出了一定的回应。事实上,这也是看这部电影的乐趣所在,某些时刻它会令你找到上世纪“无厘头”港片的感觉,只聚焦在人物此刻的台词与状态,并不需要为他的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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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回廊》

对于何爵天来说,拍《正义回廊》和《死尸死时四十四》只是他职业生涯的起点,他向往能够成为斯皮尔伯格导演那样的多面手,无论何种题材都能充满兴趣,而且可以信手拈来地进行创作。这当然非一日之功,但至少从这两部电影中,我们能看到一位年轻的创作者身上应该具有的活力与冒险精神,我想这也是当下许多香港的创作者所格外稀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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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爵天导演专访

看死君:从《正义回廊》相对比较压抑的题材,到《死尸死时四十四》荒诞搞怪的喜剧风格,这个转变还蛮大的,促成这种转变的原因是什么?

何爵天:拍完《正义回廊》大概是2021年的年头,当时还需要进行补拍。几个月后,钱小蕙(制片人、编剧,代表作《纵横四海》《辣手神探》)来找我,她是这部片的监制,她也是编剧。还有另一个编剧是写陈果的《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开往大埔的红VAN》小说的江皓昕。那时我就知道,能跟他们合作是很好的机会。他们认识我不深,但却来找我拍一个投资规模是《正义回廊》两倍的片子。所以我觉得很新鲜,为什么他们要找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导演来拍。

但有一点,钱小蕙是杨伟伦(《正义回廊》中饰张显宗)的经纪人。杨伟伦知道我在拍摄现场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就把我推荐过去。当然,翁子光(《正义回廊》制片人)也在背后帮我很多忙。所以就开始谈剧本,在我之前,他们就已经把剧本写完六成。我觉得,跟这样很有经验的监制合作是个好机会。

他们会有很多商业的计算,比如你要怎么写这个剧本。跟不同的人拍摄,我能学到很多。作为新人导演,我觉得什么都要懂得拍。杜琪峰就很厉害,80年代他也要拍TVB、《开心鬼》这些项目,而不是只拍动作片。练习的机会,和不同演员合作的机会,慢慢累积这种经验,慢慢拍出风格,我觉得应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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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回廊》

看死君:《正义回廊》改编自真实案件,这部《死尸》的故事也同样有真实事件打底吗?

何爵天:来自一起命案。佐敦附近有个豪宅,然后有天,不知道是自杀还是他杀,就有一具尸体掉下来,掉在三四楼间的平台上,被住户看到了。仵作跟那些住户商量,能不能经过他们的屋子里面,再从大门往外走,通过电梯把尸体运走。那个业主当然不想这样,因为房子已经掉价,如果人还要进去的话就还要再掉。还有心理上的,我不出这个露台,可能也不会想象到那么恐怖的画面。所以,他们的恐惧有两个层面,一是面对死亡,二是怕自己的财产受到损失。最后,他们好像是用吊车把尸体吊出去了,但那个就很花钱。

我们看到后就会想,这个事情似乎有一种“各家自扫门前雪”的感觉,就是谁也不会让尸体倒在自己家的门外面。这个东西很香港人,我不知道大陆是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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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死君:你是如何安排“临海丰”小区这几户住家的设定呢?希望通过他们达到怎样的状态?

何爵天:你可以看到,他们既不是什么坏人,当然也并不是什么好人,他们的特征就是自私,都想把霉运推给别人,这就是香港人很典型的性格。我觉得,这部电影就是把这些人都彼此碰到一起,然后就有了冲突,有了荒谬感。后来有人说,这跟你在《正义回廊》里的评审团很相像,都是九个人在面临着同样一个问题,他们也代表着香港不同类型的人。所以,我觉得这部影片好看的地方就在这里,戏剧性很好。

毛舜筠这一家,男的都不是一家之主。本来毛毛是占据有主动性的,到他们需要用吊车把尸体运走时,他们才开始有一点点主动性,要为这个家庭付出更多。这个在香港很普遍的,也就是女权是比较大的,我不知道在大陆是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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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死君:怀着类似于俄狄浦斯的精神?

何爵天:对的,但我们到最后肯定要融合的。所以,这部电影更多是“融合”的东西,比如毛毛这一家。对我来说,我妈妈就是跟我越来越融合的,因为她是比较了解年轻人的,而且她会尝试去了解,我觉得这个很重要。

看死君:《正义回廊》和《死尸》这两部电影,对你来说分别意味着什么?在你的创作维度里,你会怎么评价它们?

何爵天:我跟其他年轻导演有些不同,他们是第一部拍完公映后再拍第二部。但我拍《死尸》时,第一部还没出来,很多都不认识我,我心理压力就小一点。我觉得这样比较好,我看到很多同辈导演没有再拍第二部。我不知道他们是没机会,还是心里想太多。我觉得既然机会来了,剧本也很好,我不爱反抗剧本。本来已经拍了一部不商业的,所以就尝试再拍一部很商业的。反正拍来拍去,最后也会有自己的风格。我很喜欢斯皮尔伯格,他可以拍一部《侏罗纪公园》,再拍一部《辛德勒的名单》。还有索德伯格也是,既可以拍《十一罗汉》,也可以用Iphone拍电影,要赚钱的可以,要艺术的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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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回廊》

看死君:拍《死尸》是第一次和毛舜筠、郑中基这样的明星们合作,跟他们沟通会不会有压力?

何爵天:最开始的时候我就想,(毛毛、郑中基)这些在我们的小时候已经拍过(很多戏)的演员,跟《正义回廊》里的苏玉华、周文健不一样,他们虽然拍了很多电影,但也已经很多年没有拍过了,所以也是一个很新的心态。我就不知道郑中基和毛毛会怎么想。

这次合作我觉得很好。其他导演会说,大牌演员你一定要对她好,镜头多拍她,毛毛不是这种演员,她没有关系的。特别是在拍第一次去陈生陈太那里的时候,本来是毛毛自己表演,她觉得要做两个改动。“不如把陈太放在旁边嘛”,她是希望其他演员也有演出机会,这个很重要。那场戏拍完后,她就跑来对我说,“阿天,那个杨伟伦,我的儿子没有戏喔,不如我们有机会把后面的戏都重拍一遍吧,给杨伟伦机会来表演。”这个心态是很好的,她完全是想着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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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芬奇《十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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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正义回廊》结尾

看死君:你的作品里经常会出现天马行空的桥段,比如《正义回廊》里的希特勒,或《死尸》里刘江的角色突然暴毙,这好像成为你的风格了?

何爵天:第一,我对60年代日本新浪潮的电影特别喜欢,就喜欢他们突然间的意识流,非常得大胆,走得很前。你现在看都会想,为什么那个时代的人能够想到这么恐怖的东西?我特别中意的导演是增村保造,就是拍《盲兽》和《赤色天使》的日本导演,“蜘蛛”其实也是来自他的电影《刺青》。我觉得日本电影就是什么都能拍出来,想到就去拍,这个很重要。我不要被别的那些东西框死了,反正电影嘛,就是要天马行空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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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莱妮·里芬施塔尔

这两部电影都依托了剧作的基本,我不会因为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就把这些搞乱。只要把尺度拿捏准,就OK了。我相信你们看《正义回廊》,是不会把时空搞乱的。我觉得在这个层面也要让观众们了解,我很喜欢这样,还有费里尼,他的电影也有很多想象空间。

打破这个空间后,演员们的表演就多了很多层次。比如《正义回廊》里的陪审团,他们如果不是回到案发现场,本来就是说说说说......(就会无聊)。而《死尸》则更加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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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死君:你在决定执导一部作品的时候,什么是你最关注的核心?创作的源头是什么?

何爵天:第一,是不是有什么要控诉,或者有什么要发声,可能这个比较重要。不只是这两部长片,我之前在读演艺学院时拍的短片啊、毕业作品啊,包括后来也有拍过一些电视剧,我就都在想,为什么这个拍得好,为什么这个拍得不好,为什么这个拍得比较有劲。

原来,这些作品都会有个共同点,就是我觉得,一定要有个东西发声。推动我拍电影很重要的一个动力是,有没有anger,就是愤怒?我会不会对这个东西有愤怒的感觉?没有这个情绪的时候,我是没有动力去做......或者说做得没有那么好。

影片《死尸》最后的对白很重要。就是毛毛所说的,我们感到疲惫、感到愤怒很重要,因为我们没有麻木。我们一定不要感到麻木,要带一点愤怒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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