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不满足原作,只能忍着。漫画家不满足原作,就自己画一个!这就是浦泽直树干的事,把老爷子手冢治虫的《铁臂阿童木》进行了再创作,于是有了《冥王》。在原来人机矛盾的基础上,加入了第二次伊拉克战争的话题,通过对资源争夺、权力欲望、共生矛盾的描写,更加深入地对“何以界定人”——或者说“何以界定人性”进行了讨论。虽说少不了日漫惯常的布道式台词,但问题意识的核心表达是成功的。

在《第三次观念飞跃》中曾描述过人类思维是如何从认识世界转变到认识自我个体的,而我认为这一转变带来的不仅是主观能动性,也有人类对自我价值的不安全感。从比较温和的发言,比如“人类是高等级动物”,“人类是唯一有语言和文字的生物”,到比较极端的发言,比如“人类是世界的主宰”,“人类处于食物链顶端”,实际上都表达了这种不安全感。

而AI的诞生,无疑是一场普罗米修斯事件。

但是客观地看,人类自以为独有的特点对地球全体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为了确保这种虚幻的自尊心,甚至放弃唯一可以让人成为人的选择——即择善而从,即对无限观念的追寻——发动战争和纷争,陷他人生活于不义,让欺骗、伪善、不道德日常化……威胁人类的独特性的根本不是AI的发展与发达,而是人类自己,是对欲望的不加控制模糊了人性与兽性的边界。

《冥王》中我最喜欢的一幕是,为了唤醒陷入自主沉睡的阿童木,天马博士给他注入了诸如仇恨、悲伤等失衡的情感。尽管观众都知道,作者不可能让阿童木变成反派,但这里最棒的暗示有两个。

一个是对inner peace的定义,真正的平静既不是通过封闭情感实现的,也不是逃避现实、只让自己存在于假性美好中实现的,而是能承载失衡的情感,不被其压制也不被其牵制;另一个是对self-improvement的定义,阿童木能成为最强机器人,不是通过战胜别人实现的,而是通过战胜自己。如果按照弗洛姆对健全人格的定义——身心自由,浦泽直树笔下的阿童木和诸个重要角色,显然比手冢治虫笔下盲目善良的原版人物更贴近这个概念。如此说来,何以界定人或人性这个问题,也就在《冥王》的一系列讨论中尘埃落定。

笛卡尔曾说“我思故我在”,或许更重要的是,“我择故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