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维特电影美学的巅峰,独一份的观影体验,影像仿若流水通过观者中空的身体,永不沉眠,永不后退。

跟里维特的其他作品一样,他在这部电影里又创造了一对截然不同但又相互吸引的女性形象。Liz的失语症状暗示着她对生活已经没有任何期待,只有幽灵般的记忆挥之不去,里维特电影中的旧屋大概都是如此,并且已经形成一种象征的序列,仿佛是一具被层层叠叠的记忆、秘密、隐疾占据着的躯体。不论自愿与否,Liz被束缚在了这里。她的工作是制作鸟的标本,这份工作与死亡密不可分,在她眼中“一切都是不可再生的。”情如此,人如此。

一切艺术创作的冲动都来源于对死亡的反抗情绪——一种木乃伊情结。Frenhofer向Marianne讲起他以前画过的那些模特,但她们不是已经逝去就是早已消失在记忆深处。Marianne仍然鲜活地存在在银幕上,玉体横陈仿佛触手可及,但那种可怕的预感——死亡的先将来时——仍主宰着一切。一切都会消逝,影像、生命、摄录生命的影像都会消逝。

那些漫长的作画过程是一分一秒都不能删减的。这个过程与其说是无中生有的伟大创造,不如说是一系列相反动作的循环往复:推倒-重来,毁坏-新生,忏悔-膜拜。Frenhofer的每一次涂抹都是小心地试探、徘徊与踟蹰,每一次落笔都包含着自我与他者的角力。

当Marianne的身体在画家面前也即镜头之下颤抖之时,里维特同时也是在揭露男性凝视的运作机制。画家想要分解模特的身体,剥除其光滑迷人的表层以显露出内心,镜头有时也承担着同样的功能,就像Liz毫不犹豫地切开鸟的胸膛一样。

但Marianne最终取回了身体的所有权,她既拒绝再按照画家的安排摆出扭曲的姿势,同时也拒绝了Liz的宝石——“我不是人偶。”她随意地躺在床垫上,像婴儿一样蜷缩成一团,这种回归母体的姿势时常出现在里维特的电影中,比如《诺娃》里无比震撼的开场。

这种无法接近、无法分解、仿佛将自己从世界中摘除出来的姿势会带来许多联想,子宫、数字零、塞尚的苹果、一块完整的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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