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影片最后的部分,那首《心要野》放起,我愿意就这样沉溺进一场生动的女性主义绽放的时刻,忘记出走之后仍是一地鸡毛的生活。”
整部影片看下来,导演想表达的很清晰,镜头语言也很具体,你很明晰的感觉到,她只是想告诉你,有这样一些人,有这样一些困境,她们是时候被重新审视,而不是再等一等了。
镜头语言上,导演唯恐大家不知道谁被困住了,在李红出走之前的大部分个人镜头里,你会看到镜头要么摇晃使人物在画面的逼仄里,要么在镜头与人物间隔了些黑影,它们或是铁栅栏,或是门窗,所有这一切都在用物理层面告诉你,她被困住了。而后,这一手法在女儿身上得到同样的展现,简单却鲜明。这一点在台词上也有鲜明体现,不断出现的“等一等”其实就是侧面反映。
同样的,构图也蛮有意思,在大部分和丈夫在一起的镜头里,李红都不处在画面的中央,大多作为依附的存在,渺小却顽强。而后,当李红开始反思,开始反抗,她终于,一次次回到画面的中央,此时,她是自己的掌控者。
再看色彩,关于色彩的第一次鲜明撞击是开头部分母亲选衣,红色与灰色的对比,这件红色在影片数次展现最后更成为结尾的亮点,也是我最为喜欢的部分,更觉得这种颜色非红色莫属。其次是会议部分,李红一身素衣撞见年纪好似相仿的马婕,对方鲜明的绿色代表生动而独立的个体,这是对李红强有力的撞击。
相比那些电影技法层面的东西,我更想谈的还是这个故事本身,一场关于困住与出走,梦想与现实,传统与现代,男性与女性的撞击。
在开始之前,我想提出的问题其实是,如果李红没有选择出走,她的人生是一场悲剧吗?我想大多数人都会有同一种答案,但是一些人把这种悲剧的根源指向父母,指向遇见的男人,这当然没错,但也并非全部。如果按照今天女性主义的价值判断标准,在我们所生存的土壤上,从父权至上起,大部分中国女性的人生都是“悲剧”,她们大多门当户对,相夫教子乃是职责,那些如今看来传统的,闭塞陈旧的教条成为贯穿中国传统家族教育的始终,成为那些好像该被遵守的“规则”,所以,女性的声音一直在被埋没,被打压,被框定在所谓正确的轨道上。回到电影本身,李红的悲剧始于哪里?你可以说是他父亲,可以说来自他的丈夫,但我认为还不够,这还来自陈旧已久的教育环境和时代环境,李红的母亲也曾是女儿,李红的父亲也曾是儿子,他们儿时受到怎样的教育之后便成为怎样的人,在整个重男轻女,母亲物化的背景下,这样的教育平常却又容易被误解为正常,所以,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两个这样的男性,也不是整个这样的男性群体,而是之前本就出现问题的教育环境和文化渲染,于是当越来越多女性走出去,看得更广,才恍然大悟,我们处在一个错误的氛围里。
所以,被困住的不止母亲,是一代女性,在千千万万个李红中只有一个选择出走,你会说剩下的都是懦弱吗?当我们的社会环境越是强调母亲的伟大,就越是使母亲的压力越大,这份“伟大"意味着牺牲,同时也意味着,当你成为母亲,无法成为伟大便是失败,是不明事理,是不称职,可有一天大家发现,在这样一段亲密关系里,父亲的角色被完美隐藏了,他们成了那个高喊母亲伟大的人物,这个男性个体的自私,也是时代传承的悲哀。
而从母亲到女性,个体的选择因时代而局限。其实李红和丈夫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矛盾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得以激化和加深。李红说雪是美的你看看,他说我这边风好大你快回家。交流的脱节从这一刻产生。当上一辈女性追求物质,当下一辈女性追求精神,李红是夹在中间的这一辈,而她所出走的,是走向自我,走向个体,当她最后站在山野间,一袭红衣,此时她如花般绽放,她不再是谁的母亲谁的女儿谁的妻子谁的姐姐,此刻,成为自己,也可以绽放的很美丽。
写到这里,我想谈谈影片中最捉摸不透的人物,女儿的丈夫。母亲,父亲,女儿,几乎都有面部特写,而女儿的丈夫往往是一闪而过,我试图理解导演的表达,这似乎是一个“合格”的当代丈夫,但又显得没那么合格和模糊,在女性主义上升的时代,其实现存问题有改善但并未很好解决,男性开始恐慌,开始反思,开始说哦原来是这样的时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社会的进步是一代一代,一步又一步。所以,我们完全可以说女儿的丈夫是伪善的,他的内里也许和李红的丈夫一样,只是他更知道如何不张扬,如何更讨巧,但同时我们也可以将这个人物理解为茫然的男性群体,他们也许自小受到大男子主义的教育环境,面对突击的女性主义冲击,也许有茫然,有适应,有不解,和自我鞭挞。
影片的最后,李红一身红衣于山野中寻自己,而她的女儿,又陷入新一轮困境里。这不是个体的悲哀,而是群体的悲剧。我想我们的社会,是时候抛去母亲,多去谈谈女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