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学专业和导演方励算半个同行,在他身上能看到许多前辈科学家的影子,在自然之伟力面前谦卑,对降于身上的使命又竭尽全力。趁着记忆还鲜明,记录一下导演映后的分享。
被问到为什么想要拍这部纪录片,他说不是他想拍这部电影,而是这个项目落到了他的身上——恰好在东极岛发现了这个故事恰好有能力找到沉船的坐标,恰好此时还幸存几位亲历者在世。如果他不记录,那么这不只是一个遗憾,而堪称一种罪孽。
有人好奇片中那个香港新娘“梁素琴”的下落,他说当时士兵写给母亲的英文信件中,那个发音无法完全确定女孩的姓名,所以她究竟姓甚名谁,后来去了哪儿,过上了怎样的生活,都无从得知。而仅仅是几天之前,经由厦门记者的帮助,梁秀金老人的女儿和外孙终于联系上了他,并在他的帮助下,和英国士兵的妹妹和侄女远程通话。原来那个老人的名字,最后一个字是金,无怪乎士兵在信里亲昵地将她称为“Goldie”,谜团得解。如果没有发生那些后来的事,视频通话两端的她们真的会成为家人,血浓于水,但情浓于血。但没有如果。
说到拍这部电影遇到的最大的困难,导演坦诚是片中动画部分的制作。前后历经四年多,方案改了好几版。最开始尝试用真人演员来还原沉船始末,但这毕竟成本高昂,比得上一部战争剧情片;后来第二版又尝试用CG建模和动作捕捉,通过已故士兵的照片,请来央美的雕塑家做成模型,来还原当时的情景,但这仍然效果不佳,动画是每秒12帧,而电影是每秒24帧,动画嵌其中如同慢放动作。此时已经过去大半年,花费过千万。最后选择的这版方案是保留了CG制作的自然景观和沉船模型,只有其中的人物用类似版画的风格来呈现。所有的景都是动态的,而只有其中的人被定格在了那一瞬间,镜头得以在空间中快速地穿梭,和旁白讲述的故事以及幸存者的录音口述相互交织。
有人问地球物理学专业出身的导演,如何看待科学与艺术之间的关系。他说这两者并没有很明确的界限,科学训练中对时间和空间的精确把握,在电影的设置中,就体现为对声音、光线、模型这些物理量的调度。而艺术所探索的对象,也许就是人身上涌动的情感、情绪,它们也是需要相当的努力才能准确呈现的东西。二者互相促进,相互融合,不妨白天搞科学,晚上搞艺术;白天干工作,晚上捣鼓自己的玩意儿。
看这部电影,像一部结构严谨的科技考古论文,包含了难以想象的工作量。导演说电影虽然拍完了,但项目并未结束,他们只采访了一百多位战俘的家属,而报名的亲属有二百四十多个人。后续的采访工作和记录工作将由英国的电影专业留学生志愿者继续进行,最后收录到一个数字纪念馆中,开放给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