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館重放王家衛,繁花永續,《春光乍洩》是最難續的一部。

搶票時就卡住,回頭一看影展交流小程序,531人求,7人出,黃牛票炒到二百五,好昂貴的春光。

本來不抱希望,當天下午四點二十四,朋友發來簡短一句:

“春光收到了,直接來吧”

簡直霸總。

五點,收到圖書館發來的短信:

“親愛的xxx,請及時歸還您所借閱的圖書!!(如已經歸還,請忽略)”

點進網站看,是那本藍色的小書,《一個女人,在北極》。

倒黴,書還在前夫哥家。

前夫哥,分分合合幾十次,因為異地,因為疫情,因為出國又回國,因為錯位的期待,更多是因為我悶。在一起這件事很複雜,分手的決定卻可以很單純。和人講起都隻能稱他“前夫哥”,朋友太輕,男友太膩,隻有前夫哥是永恒糾纏,最陌生最熟悉。

這次有好幾個月都堅持複雜地在一起,從學校到他家是十号線的通勤,一個多月前借來打發通勤時光,現在他家密碼換了,書卻被鎖在裡面。

想起一起被鎖在裡面的,還有從日本人肉背回的黑膠唱片,還有裝滿物料的海報夾。分手分得幹脆匆忙,光是備份的生活用品就打了一整個包,沒能顧得上沉重又脆弱的文藝用品。

去資料館的地鐵上發消息:

“我找個你在的時間來拿”

“或者我幫你一起寄回去吧”

“我比較想自己收拾一下”

“那你什麼時候有空?”

“周末吧,周中晚上也行,就是回去可能比較晚”

“周末白天我一般不在家,我給你密碼你自己回去拿也行”

“行,所以就是不想見面了對嗎”

“嗯嗯”

好一個嗯嗯。

心被揪緊,回過神來發現已經坐反了地鐵,西直門坐到了車公莊,趕忙下車。

先大義凜然回複ok,又死皮賴臉問為什麼。

我們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ok,但為什麼?

回答是沒有特别的原因,也沒什麼負面情緒,隻是最方便,見面也最好不要在家,像是安慰我:

“會有機會的,都在北京”

“雖然是這樣,但其實不特意約在什麼地方,也見不上吧”

想了想,幹脆約到資料館,六月你看什麼?

“今天剛看了兩場王家衛準備走了”

原來是沒有續上《春光乍洩》。

我們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我來了,他走了。

我說地鐵快到積水潭了,他發來一張積水潭的進站口,引用我那句“也見不上吧”,說“你還這麼覺得嘛”。

我說,“我下車了”

他回,“我上車了”

鼓樓大街方向的地鐵剛停穩,西直門方向的地鐵已經開門。

慌亂地東張西望,尋找一個高高杵在那裡的木棍,無果,木棍卻坐在車裡說“我看見你了”。

不公平,車廂裡的人總能看見更多,因為他們已經準備好離開了。

他們擁有double time,而我隻有現在。

而我現在必須快點趕場,為坐反的車買單。

六點二十九,驚險落座。手機彈出消息:

“2046裡面其實有段台詞說,愛情是有時間性的,認識的太早或太晚都是不行的”

我心想,王家衛,你閉嘴,在我認識他的時候,我确信我們認識的時間剛剛好。

但黎耀輝一開口我就受不了了,他說何寶榮總是說,不如我們從頭來過。然後他們就從頭來過。一次一次,直到黎耀輝的眉頭都不會再皺。

最近的分手,前夫哥說,“我像一條彈簧,被你拉扯這麼多次,已經沒有彈性了。”

黎耀輝的眉頭就像兩條沒有彈性的彈簧。

但是我悶,何寶榮悶,我們又能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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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去找瀑布,一輛破車,又迷路。我知道,一個人的困難是兩個人的災難,總有一瞬間發現什麼都沒勁透了。想起有年冬天,他克服困難來找我,最後一天在天壇,北京的空氣變得很惡劣,狂風呼嘯,冷得要死,我痛經,鞋裡進沙子,硬撐着跟他走,要去所謂的景點祈年殿。慢慢跟不上,蹲下看他的背影,心裡開始咬牙切齒,恨他的腿長,恨他穿黑衣服,恨他擺動手的姿勢,恨天壇他媽的怎麼這麼大。一片白石子路,這地方空曠極了,我卻悶得想大叫。最後直接跑掉,送也沒送他去機場。又生生地扯開那個彈簧,好吧這下應該一切都完了,但後來又是從頭來過。

悶,所以發瘋,瘋過又寂寞,我們就是這樣從頭來過。好沒有意思,又好有意思,讓人看着奔湧狂瀉的瀑布就可以爆哭。到底什麼時候是我們的頭,到底有沒有在往前走。這次分手我說生活沒有在流動了,我們在一起是一潭死水,你不同意,然後想了想還是同意了,好吧這下應該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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