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首先承认,《安妮特》是一部让人失语的电影。当我试图表达些什么的时候,我发现语言无法承载它。这是电影的最高境界。所以我只能记下一些只言片语。

让我们开门见山地说:《安妮特》是一部歌舞片,一部“喜剧”和一部关于表演的电影。当然这只是这部电影的几个方面,它是一个复杂的结合体,我们当下能做的只是先从这些角度去描述它。

在深入《安妮特》之前,我们需要先清楚它的外部定义。这是Leos Carax的第一部英语片,同时它也是一部“美国电影”,一部类型电影歌舞片。

当我们回望歌舞片的历史,我们可以找到一个它的明显特点:“在戏剧性故事中,静态的、单维的角色将熟悉的社会冲突表达出来,并且明显忘记了摄影机与观众的存在,而在歌舞场面中,那些同样的角色承认了他们作为活力十足的娱乐者角色,并且直接面对摄影机/观众表演。”这里显示出了歌舞片与其它(类型)电影的不同:当其它(类型)电影都在试图隐藏自己的剪辑与摄影机时,歌舞片却勇于让它的观众清晰认识到双方看与被看关系的存在。

这是歌舞片中表演的在场。歌舞片存在于传统电影的一个悖论中,它可以同时存在唤起观众情绪又直面观众。

《安妮特》做的不仅仅是这些,它有更为之激进的地方。在Adam Driver和Marion Cotillard所饰演的两位演员在床上做爱时,他们依然在歌唱。这是好莱坞歌舞片中断不可能出现的画面,同时再次强调了电影表演。即Adam Driver和Marion Cotillard在表演。

而在这里,出现另一个悖论,美国式的表演与法国式的表演(我们现在仅用这两个词来代称)。

那我们先回到Adam Driver所饰演的喜剧舞台演员身上,他的穿着以及他的拳击练习,很难不让人想到那部著名电影《愤怒的公牛》和罗伯特·德尼罗。德尼罗是如何表演的?答案很明显——方法派。说到这里我们便不用赘述方法派表演在美国电影演员中的地位。Adam Driver是方法派的化身的话,Carax则试图在电影中(主要还是Adam Driver身上)发掘出法国式的内涵。Adam Driver和Marion Cotillard的表演就被定义成了“模仿”(这是狄德罗的表述)。或者说Adam Driver和Marion Cotillard在模仿两位电影中的角色。

而模仿带来的是观众预期的效果,这与类型电影的内涵相似。类型电影是否就是在互相模仿?也许我们可以下一个肯定的答案。而这时,表演与类型电影就成为了柏格森口中的自动机械装置。“因为现在在我面前的是一个自动运行的机械装置。这不再是生命,而是装在生命之中,模仿生命的机械动作。这就是滑稽。 ”

Adam Driver饰演喜剧演员。

Adam Driver和Marion Cotillard最终产下的是一个真正的机械装置“安妮特”,表演的本质,歌舞片的本质。

当Adam Driver和Leos Carax融为一体时,他们被困于美国电影叙事的囚笼之中——犯罪与恶人必得恶果。而安妮特,最终它“死”于叙事。它成为了我们预料之中的一位真正的小女孩。也许我们可以说,它自己让位给了叙事。而叙事,并不属于歌舞片的目的。表演的本质、歌舞片(电影)的本质离Leos Carax而去了。

Leos Carax在指涉自己陷入美国电影的叙事之中时,也在反击着之前《神圣车行》所遗留下来的“Leos Carax不会叙事”的批评。只是不知他的批评者能读懂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