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6》
“生锈的感情又逢落雨天,思想在烟圈里抓迷藏。”翻开刘以鬯的《酒徒》,妙语连珠跃然纸上,弹起了美妙音符。与张爱玲的《小团圆》开篇“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有异曲同工之妙。
简单的一句回忆思念,披上含蓄暧昧的夜行衣若隐若现,添上压抑克制的情感难舍难分,藏在清澈深情的眼眸里欲语还休。
“所有的记忆都是潮湿的。”《酒徒》中的金句成了王家卫灵感源泉。初见总是惊艳动心,不仅是人与人,还有人与物。
王家卫一口气看完《酒徒》,不禁拍案叫绝,遂想将之改编成电影。刘以鬯送给王家卫另一本作品《对倒》,王导在改编哪部作品之间犹豫不决。
后来,便有了《花样年华》、《2046》。王家卫借了刘以鬯作品时代风格的壳,注入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故事,并非改编自原著,但受其启蒙影响颇深。故在影片结束,打上“感谢刘以鬯先生”的字幕。
那些消失了的岁月,仿佛隔着一块积着灰尘的玻璃,看得到抓不着。他一直在怀念着过去的一切。如果他能冲破那块积着灰尘的玻璃,他会走回早已消失的岁月。
王家卫讲了一个去未来寻找过去的故事:一辆神秘的专车开往2046,去2046的乘客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回失去的记忆。因为在2046这个地方,一切事物永不改变。
爱情众生相,到头来不过是“放不下”与“得不到”。
[if !supportLists]2046,[endif]充满了象征色彩。不仅是旅店门牌号码,还是周慕云与苏丽珍曾一起写作、读书、约会的地方,是属于他们的爱情密码。当周慕云再次看到这个房间号,他坚信与苏丽珍的故事还会延续下去,也许会再见面。不巧,2046正在装修。于是,他搬到了2047。
兜兜转转,周慕云又回到香港,向报刊投稿,卖文为生。千帆过尽,他已不再纯粹。灯红酒绿中与一帮酒肉朋友夜夜笙歌,声色犬马中逢场作戏,与一帮舞女维系着雾水情缘。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他似穿花蝴蝶,花丛中游刃有余,片叶不沾身。在新加坡遇到另一个苏丽珍。雀巢头、旗袍与黑手套,是她与前任苏丽珍相似的地方。
而眼前这个神秘冷艳的女人,爱穿一袭黑旗袍,人称黑蜘蛛,身份是赌场老千。她帮过逢赌必输的周慕云翻本,让他有回香港的路资。
而当周慕云想带她一起回香港时,她婉拒了他。骄傲的她不想沦为谁的替代品,无论赌场抑或情场,她都不想输。
周慕云回港后,遇到了美丽执着的露露,她一直在寻找她的无脚鸟男朋友。一旦发现谁身上具备前男友影子,便会奋不顾身去爱,哪怕遍体鳞伤。
而她又拥有金鱼般的记忆,善于忘记爱过的人。一边寻找,一边遗忘。带着堂吉诃德般的英雄主义,做忠诚骑士捍卫她的爱情城堡。
入住2047后,周慕云被隔壁咿咿呀呀的声音所吸引。原来是旅店老板的女儿王靖雯,正在偷学日语。她交了个日本男友Tak,此举遭到了父亲的强烈反对。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王经理棒打鸳鸯,终于拆散了两人。看似无果的感情,只有当事人还在默默坚持,鱼雁传书。
隔壁2046搬进来新租客,妖娆性感的白玲,猎手周慕云很快追赶上这只小鹿。善于玩弄女人的周慕云又在上演逢场作戏的戏码,每次离开前留下10元。钱债两清,不拖不欠,他不想借出任何感情。而白玲却爱上了他,谈判无果,二人决裂。
王靖雯与男友互通书信东窗事发,又引来父亲一顿谩骂。周慕云玉成其事帮她代收书信,王靖雯偶尔帮他写稿子。熟悉的场景,当年他与苏丽珍在房间里读书写稿的回忆扑面而来,周慕云在不自觉中爱上了王靖雯,而她已有男友。
其实爱情是有时间性的,太早或太迟遇到,结果都是不行的。如果我在另一个时间地点认识她,结果也许不一样。基于此想法,周慕云写了小说《2046》,想穿越到另一个时空去认识她。
周慕云化身王靖雯男友Tak,搭上前往2046的高速列车,在车上邂逅了机器人乘务员王靖雯,Tak一遍遍告诉王靖雯心里的秘密“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而机器人听后毫无反应。
Tak慢慢才明白,机器人未必是反应迟钝没有感觉,而是她早已心有所属,不会再接受第二份感情。周慕云终于懂得,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他能做的就只有放弃。
周慕云写完《2046》时,得知王靖雯飞去日本与男友完婚。强颜欢笑送上祝福,这消息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脸上。情场上的常胜将军也有折戟沉沙,败北而逃的时候。
当年周慕云因流言蜚语便与苏丽珍分开,当了感情上的懦夫。而王靖雯在爱情里如勇敢的小蛮牛,横冲直撞突破牢笼,为爱痴狂不顾世俗偏见。这份勇气,是惯于逃避的周慕云所缺乏的。如果当年他勇敢些,结局会不会不同?
周慕云对苏丽珍(黑蜘蛛)说:“如果你有一天可以放下你的过去,记得回来找我。”其实一直以来,放不下的,是周慕云自己。回忆如井,越打捞越深。他在回忆里沉溺至今,不肯上岸。
《花样年华》中,周慕云对苏丽珍说:“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而苏丽珍反问道:“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带我走?”这个秘密被埋藏在树洞中,海枯石烂,无人知晓。
《2046》中,周慕云对另一个苏丽珍说:“我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走?”苏丽珍却以对赌的方式婉拒了他。
煽情的爱情游戏仍在重复上演,而周慕云忘了,很多时候,爱情的抉择就只有一次,错过了便是过错,无法重头再来。时代是仓促的,人如蝼蚁被现实洪流挟裹前行,没有人会站在原地等你。
第一次他与苏丽珍约会时,在的士上,他借着睡意靠在苏丽珍肩上。第N次他与白玲约会时,在的士上,他借着酒意靠在白玲肩上。而最后一次宿醉,他单独靠在车窗上。那个可以让他安然入睡的人不见了,他不愿再归巢。
周慕云成了另一只放浪形骸的无脚鸟,一生都在追寻逝去的爱情,不肯为谁而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