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電影初生的年代,卓别林用默片為我們帶來無法磨滅的震撼。這些震撼不是影院大片裡用特效和英雄史詩式的虛構形成的,而是生發自每一個人内心的真實情感。細膩地解剖,生動的演繹,傳神地表達。沒有聲音,卻無聲勝有聲。沒有特技,卻無技勝有技。

他的緊身上衣總是皺皺巴巴,像是随時準備脫落的紳士外殼。松松垮垮的褲子,就像他自嘲時滿不在乎的表情和不屑的眼神。超級大的鞋子,仿佛是和他格格不入的規則和約束。透過時不時拿下的表示尊敬的帽子,可以看到他溫婉的内心和善良的精神。揮一揮手杖,仿佛和令人無奈的社會現實劃清界限。邁着鴨子步走開,似乎昭示着一線希望照亮内心。

如果說悲劇的恸哭能夠讓人們直接感受到苦難人生的傷感,那麼喜劇相當于多拐了個彎。前一秒還在為小人物的滑稽和大惡魔被捉弄而開懷大笑,下一秒就會被帶入情境,跟着小人物感受來自周圍嘲弄的窘迫和無法抗衡的邪惡,跟着大惡魔被正義震懾,卻不得不接受大惡魔依舊是主宰的結局。

那個翻臉不認人的富豪,是我們每個人自私的一面。我們總是有一人千面的特技,這項特技不是生來就有的,而是被社會千錘百煉附身的。我們每天要面對不同的人,要存在于不同類型的空間,我們需要用不同的特質去适應這些複雜的人和空間。因此我們做出了相應的改變。面對外界,我們要努力顯示出高品質的生活,繃緊神經,運籌帷幄,長袖善舞。面對内心,我們一下子發現了那個怯懦的、柔弱的、需要安慰的自己。可以不用僞裝,放心去尋找舒服的港灣,可以不用裝模做樣,隻需述說真實,承認失敗。但是等到小宇宙又轉到面對外界的方向,那個軟綿綿的自己就不得不蒙上一層硬殼,收起張望的眼神,變得堅定而決絕。究竟哪個是真正的自己,我們都不知道。我們變成了隻有黑夜和白天的地球儀,不論在哪一面,都單調乏味,更看不到背後的另一面,自以為是地向着有光的方向前進。究竟那束光是日光還是月光,我們已經無暇顧及。隻知道走啊走啊,忘了來時的方向。

最被人津津樂道的情節就是結局。盲女不負衆望地認出了他,沒有嫌惡和厭棄,而是難以置信地握住了他的手,眼含熱淚和恩人相認。為什麼這樣一個童話般的美好結局讓所有人難以忘懷?因為我們被無情的現實傷得太深。我們好怕盲女會嫌貧愛富,好怕她抛棄真情裝作沒有認出恩人,好怕她也像街頭混混一樣把他嘲笑一番欺負一頓,好怕看到他失望痛苦的眼神。還好沒有,我們都長抒了一口氣。他是那樣小心地愛着她,獻出所有傾盡全力地愛着她,不求回報不計後果地愛着她。他所有的滑稽都因為心中有熱烈的愛,想要轟轟烈烈地得到,想要徹徹底底地付出。那個女孩就是他的光,她的确沒有要求什麼,但那束光照亮他的心,讓他明白了活着的意義。這束光折射出來,就變成了他身上的光,坦率的,真摯的,友善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