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塔生命的最後幾年,他深感今日文明社會的人類缺乏信仰,并對此感受深深的擔憂。于是他決心拍攝這部他創作曆程中最重要,也是最後一部電影——《犧牲》。

犧牲起源于一個寓言,一個罹患癌症的患者在與女巫共度春宵後,蒙主垂憐被奇迹般地治愈,随後他抛下世俗的一切随女巫離去。這個故事被塔可夫斯基放到了一個更大的背景中:世界末日即将來臨時,人類能夠得救?他給出的答案是“愛”,愛和信仰能夠拯救人類于堕落之中。

亞曆山大對科技失控發展、人類精神文明發展遠遠落後于物質資料的狀況感到厭倦。蟑螂以為自己在向正前方爬行,實則是繞着盤子轉圈;實證主義者無法相信不合邏輯的事物,信仰的缺失已是常态,對此老塔在書中寫道,“人們應當明白,生命之路不是人類自己能夠丈量的,它掌握在造物主的手裡,人們隻能遵從他的意志。”當核戰争的消息來臨(這個由人類畸形社會親手導緻的災難),亞曆山大許下沉默誓言,他抛棄身邊的一切,卸下人類社會的面具和僞裝,舍棄親緣關系、财富、家庭,親手焚毀了自己的房屋,正如同寓言随女巫走進荒野。這是一條通過犧牲得到救贖的道路,也是回歸上帝、拯救社會的途徑。

這個決定可以是承擔起社會責任的一步,也可以是邁向基督教概念自我犧牲的一步......然而犧牲的理念在今天是不會流行的,大家認為那是理想主義。赤裸裸的個人中心主義導緻了人性的淪喪,人際關系,個體的乃至群體的關系都變得毫無意義。最可怕的是,喪失了最後的救贖機會,再也無法回歸人緣油的精神生活。今天,我們誇大物質生活,用它取代精神生活,美其名曰價值。——《雕刻時光》

關于樹的傳說構成了故事的基底,修士日複一日澆灌枯樹,他的信仰迎來了神迹,枯樹發出嫩芽,而亞曆山大的犧牲換來了兒子的開口。以老塔的東正教信仰和聖愚崇拜來要求現在的人們太過苛刻,但我們仍可以保持一些理想主義色彩,用自己的精神世界去對抗這個物欲橫流、充滿矛盾和争吵的外部世界;或許不用“犧牲”這麼殘酷的字眼,僅僅是一些小小的“奉獻”、“堅持”、“理想”,都可以把這個世界拉向正軌。

這是一部獻給小兒子安德魯什卡的電影,懷着信念和希望,也是一封真摯動人的家書,是給全人類的一番忠告。願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安息,您是我最深愛的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