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首寫給身體的詩。

寫給身體,在這個時代,是荒謬的、罕見的。被信息捆綁在屏幕的人們,一天中活動得最多的是眼球;後疫情時代,我們連面孔都無法看清,遑論身體的接近。但《slow》還是決定寫給身體,一個牢籠,一把通向天堂的梯子。身體的存在貫穿始終,從放縱身體表達的現代舞,到一雙陌生的手接觸陌生軀體的按摩,到或大汗淋漓或窘況頻發的性愛,腦袋之下的身體并不是一個支柱,而是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這不可或缺,卻帶來了困境:缺少欲望的身體是否和聽力障礙的身體一樣是殘缺的呢——讓人與人隔絕、争吵、絕望,身體的自然欲望卻成了誠實的愛的破壞;身體讓一個母親譏諷地嘲笑自己的女兒,舞蹈這一自然權利因為身體而被剝奪;身體的局限讓我即使想要追你到瑞士的海邊,還是會在半途難忍疼痛和疲憊。

但同時身體又給了精神最大的快樂和希望:手指盤旋間便解開了無聲世界的謎,沒有欲望的男主卻能用最動情的手語轉譯着愛的苦曲;聽障人士的婚禮無需音樂,鼓掌不必響亮,人群轉動手掌像是一叢叢春天的新葉飄搖;沒有欲望的間隙情人久久凝視,綠色的眸子代替肉體進入彼此的心;欲望難解的二人鏡像着對方的動作,是怎樣的親密都難以達到的同頻。

所以身體與靈魂矛盾的解法還是在愛,以及因愛而生的勇氣,這勇氣不僅讓我們敢于面對彼此之間不可跨越的鴻溝,也讓我們敢于面對那個“系統”——“該死的,到底是誰設計了這些準則,要每個人在戀愛中都應該表現得一模一樣,如何接觸、如何表達….但這種生活并不适合所有人;做個男人到底是什麼意思,這整個系統是誰發明的!” 即使在規訓面前我們還是常常怯懦,嘶吼着“我隻是希望有時候一切正常”“我愛你,但那有什麼用”,但最終我還是會陪你走夜路、坐火車逃離到一片森林,“我不會停止關心”——找到愛的那一刻是多令人流淚的瞬間,正如神父說的“when you find love, you find hope”,去挺身打碎一切規訓的希望,去面對自我身體與真實欲望的希望,去慢慢來的希望。

(太喜歡這種膠片的畫質和色調了,和《枯葉》很像,但這部由從各個層面比《枯葉》要明媚而同樣動人,配樂也極其溫柔貼合,最終還是這種普通長相、平凡命運的個體之間的關系最打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