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電影市場,滿臉胡渣的胡歌帶着《三滴血》來了。

這是一部很難定義的片子。你說它講打拐吧,它又不走苦情戲那套路子。你說它是犯罪片吧,它偏偏在最冷的地方透出熱血和溫情。

看完電影,我從影廳出來,外面下着小雨。不由得想起片中那些漫天大雪。滿屏的雪白,卻讓人看見無盡的黑。

胡歌這次演的角色,綽号“馴鹿”。一個剛出獄的男人,因為盜木頭進去的。獄友跟他說過一句話——“跟惡龍纏鬥的人,要小心自己也會變成惡龍。”他當時不在乎。

出來之後呢。

他發現自己的兒子被拐了。一個父親,為了找孩子,能做到什麼程度?

馴鹿選擇了一條最危險的路——深入虎穴。他混進人販子的圈子,用他們的黑話說話,按他們的規矩辦事。他甚至拐走了一個孕婦李棋,打算用她肚子裡的孩子,去換回自己的兒子。

這是影片故事設定的關鍵之處。

它不給你簡單的善惡。馴鹿是受害者,同時也在傷害别人。他為了孩子可以不擇手段,但他本質上又不是壞人。你看他在和李棋、冰棍這個“臨時家庭”相處的時候,那種小心翼翼的善意,那種想保護别人的沖動,這些都是真的。

人就是這麼複雜。

影片的主線是一場遠途。馴鹿、李棋、冰棍,三個完全陌生的人,假扮成一家人,開着車穿過冰天雪地。

文淇演的李棋,開始對肚子裡的孩子沒什麼感情。她說“整天跟揣着個發面團似的”,語氣裡全是無奈。一個年輕女孩,意外懷孕,男朋友跑了,還欠了債——她要怎麼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生命?

但當孩子真的生下來,又被人販子搶走的時候。

她變了。

從被騙、被囚禁、被逼簽字說“自願賣孩子”,到最後拼了命也要搶回那張紙條,因為她不想讓孩子以為是媽媽賣了他。這個轉變,文淇演得特别動人。你能看見一個女孩在幾天之内成為母親的過程。

還有冰棍。一個被拐賣的啞巴男孩,嗓子被人販子毒啞了,深陷這個犯罪網絡裡,成了幫兇。他在字典裡翻“爸賣我”這三個字的時候,你能想象一個孩子内心有多絕望嗎?

人販子最惡毒的一招,不是拐走孩子,而是讓孩子以為是自己的父母不要他了。這是對靈魂的摧殘。

三個人,三個被命運碾壓的靈魂,組成了一個假的家。但在這個“家”裡,他們卻短暫地感受到了真實的溫暖。

片子裡有大量人販子的黑話。

“櫻桃”指男孩,“花椒”指女孩,“秧子”指女人。“金櫻桃”是那種品相好、值錢的男嬰。

你聽着這些詞,覺得挺可愛的。但當你知道它們指的是活生生的人命時,後背發涼。

人販子把人當貨物。李棋和她未出生的孩子,在交易裡被分成兩個部分——孩子歸老姨,李棋歸馴鹿。就像你買個套餐,主食歸主食,贈品歸贈品。

更可怕的是那種家族式作案。

片中人販組織全是“親戚”——表姐、老姨、二叔。這不是真親情,是控制手段。用血緣關系把人牢牢困住,一損俱損,外人難以滲透。

闫妮演的老姨,是整個鍊條的核心。她是接生婆,本該托起生的希望,卻在給孕婦催産、喂藥,把新生兒明碼标價。她那句“血脈就是一道符,越在意就越着了道”,把親情這種最天然的紐帶,說成是弱點和符咒。

這個角色,闫妮演得夠陰。那種超越善惡、隻剩冷漠的狀态,讓人害怕。

宋佳演的貂兒,表面熱心腸大姐姐,實際是連接買賣雙方的掮客。但她自己何嘗不是這個系統的犧牲品?當她被抓的時候,還在自我欺騙說“那都是沒爹沒媽要的孩子,托老姨找個好人家收養的”。

麻木到這種程度,也是一種悲哀。

有人把《三滴血》跟打拐題材放一起。其實不太對。

這片子的類型定位很清晰——犯罪片。不是苦情戲,不是煽情片,是實打實的犯罪類型片。

冰原追車、雪夜槍戰、黑吃黑的殺局,這些犯罪片的元素一樣不少。視覺上,白茫茫一片的壓抑感,車在雪地上拖出的血痕,那些昏黃燈光下的人臉,氛圍營造得特别到位。

車在這片子裡是個很重要的意象。

它是物理空間的移動,也是命運無法回頭的象征。三個人坐在車裡,往北開,開向一個黑暗的世界。那裡有變臉比翻書還快的人,有環環相扣的家族式犯罪網絡,有明碼标價的生命。

不僅體感上冷,人性更冷。

但片子沒有停留在揭露黑暗上。它在問一個更深的問題——在這樣的黑暗裡,人還能保有什麼?

胡歌說這是他“生命中最冷的記憶”。

冷,不隻是因為拍攝環境。更因為片中那種人與人之間的極緻冷漠。

但就是在這種冷裡,有些瞬間特别紮人。

比如馴鹿看到兒子屍體那場戲。他摘下手套,想用手去暖孩子冰冷的身體。一直捂,一直捂,直到徹底絕望。那個眼神,那個動作,胡歌演得太好了。

比如李棋拼命要搶回那張“自願賣孩子”的字條。她說“我不想孩子以為是媽媽賣了他”。一個母親,在乎的不是自己的安危,是孩子心裡對她的記憶。

比如最後馴鹿對冰棍說的那句話—— “以後要好好吃飯。”

就這麼簡單一句話。經曆了所有黑暗、暴力和離别之後,他能給的祝福,就是這麼卑微、這麼質樸的一句話。

但這句話,比什麼都重。

說實話,這不是一部輕松的電影。

它不會讓你笑,但也不會讓你覺得覺得喪。它是用另一個獵奇的角度去揭開罪惡的一角——人口販賣。

每年中國仍有數萬個家庭在尋找被拐賣的親人。這些數字背後,是無數個支離破碎的人生。

但正因為殘酷,才更該被看見。

《三滴血》最難得的,是它在類型片的外殼下,裝了一個有社會意義的内核。它不說教,不煽情,就是通過一個故事,讓你看到這些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人性在極端情況下會扭曲成什麼樣子。

同時,它又沒有放棄對人性微光的捕捉。

馴鹿最後用自己的命救了李棋和她的孩子。冰棍從麻木的幫兇變成了有良知的孩子。李棋從絕望中找到了做母親的力量。

這些微光,可能改變不了什麼。但至少讓人知道,即便在最黑暗的地方,愛還是存在的。

片名《三滴血》,有好幾層意思。

胡歌自己說:一滴血代表親情,一滴血代表複仇和代價,一滴血代表生命和希望。

馴鹿在片中流過三次血。第一次是為了搶回李棋的私心,第二次是因為孩子死亡的複仇,第三次是拯救孩子的救贖。

三個主角,每個人身上都背負着不同的“血”。馴鹿的血是尋找骨肉的血,也是罪惡和救贖的血。李棋的血是生産的血,是為人母的心血。冰棍的血是被拐賣的血,也是陌生人善意的血。

三個被拐的孩子,也是三滴血。馴鹿的孩子被拐後死亡,李棋的孩子剛出生就被拐,冰棍是被父親賣掉(也可能是人販子的欺騙手段)被迫淪為人販子的幫兇。

三種命運,都殘酷。

但電影最後還是給了一點光。李棋抱回了孩子,冰棍有機會重新開始,馴鹿用自己的死完成了救贖。

這三個人,沒有血緣關系。但他們在那幾天裡建立的聯系,比很多真正的家庭都深。

他們互相傷害過,也互相救贖過。他們都是罪惡鍊條的一部分,同時也都是受害者。

這種複雜性,影片表現地足夠動人。

它不給你标準答案,不告訴你誰對誰錯。它隻是把人性的灰色地帶擺在你面前,讓你自己去思考——

在絕境中,人還能保有多少良知?

為了愛的人,你願意走多遠?

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如何不讓自己成為深淵的一部分?

這些問題,值得每個人想一想。